“也對,明明你姊比那個小三年輕漂亮多了。”現場聽到的實況轉播,熱血少年聽了也會覺得世態淡涼、人心不古,康勝軍懷想苗馥雨的清雅容姿,小小驚豔了一下,又對她的婚變不臉唏噓。“不對,你姊叫苗馥雨,跟你不同姓……呃,她從母姓?”


    “聽說當年我老頭跟前妻離婚頗周折,‘改從母姓’是離婚條件之一,因為不屑女兒跟搞外遇的男人同姓。”孫翼然麵無表情的說著,這些家族糾紛他早聽膩了。家族裏女性長輩眾多,那些姨婆姑婆嬸婆和奶奶聊八卦時都不會回避小孩子,所以他早知道自己的媽媽邱道娟當年也是介入老爸家庭的第三者。


    簡單的說,小三生了兒子,隻生一女的元配便須滾蛋,小三成了繼室。


    孫翼然長大後,雖然覺得老姊有點可憐,但大人之間的愛怨糾葛跟他有什麽關係?很快便拋開不管了。


    康勝軍沒料到他一臉無所謂,也對,想想自己的情況又好到哪裏去?


    “我單親,你至少還父母雙全。我爸和我媽是彼此的初戀,愛得盲目又沒有分寸,在我們這年紀便大肚子結婚,一上了大學卻開始反目成仇,覺得是對方拖累了自己的未來,愛得要死變成恨得要死,一畢業便火速離婚,各自逃向別的國度去留學,把我丟給阿公、阿嬤。”


    如果不是剛才兩人一起目睹了一出離婚戲外戲,康勝軍也不會卸下心防道出家醜。聽聽,這世上還有什麽新鮮事嗎?


    孫翼然偽飭酥獎,“亂七八糟的大人世界,居然還成天對我們說教!”


    康勝軍也偽飭酥獎,“不過,其中最可惡的要算你姊夫……不對,前姊夫,分明打從一開始就存心欺騙你姊的感情,利用你姊的愛情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又賺到了一間房子。”


    “為人師表居然如此卑鄙,虧他長得一臉斯文的讀書人樣子。”孫翼然用鼻孔猜也曉得,笨蛋老姊一定被甜言蜜語衝昏了頭,把房子過戶給藍鬆喬,真是愈想愈氣。“喂,剛才在戶政事務所你都有錄下來嗎?”


    “錄了。”


    “他們在哪個國中教書?查一下。女老師未婚懷孕,還介入同校男老師的家庭,逼人家離婚,還追到戶政事務所確認是否離婚成功,有這麽囂張的小三嗎?放到學校網站上宣傳一下,當然,不能提我姊的名字。”


    “好像滿好玩的。”康勝軍一點也不反對。“翼,你其實會在乎你姊嘛!”


    “我隻是討厭被人欺負的感覺,太丟臉了,這種老姊。”


    “死鴨子嘴硬。”


    不過,狼狽為奸的兩位花樣少年,悄悄組成了“苗馥雨後援會”。


    結論是,姊姊型的美女,是少年的夢中情人範本。


    “你人在哪裏?在做什麽?”一上午的心神不寧,康潤之忍不住打電話詢問。好想問:你真的離婚了嗎?又怕真問了她會多心。


    他不想趁人之危,在她最脆弱時占她便宜,安排她睡在客房裏,供她吃住,聽她哭泣,讓她慢慢療傷,直到昨夜裏,她主動來到主臥房……他有預感,她想逼自己跟過去做個了斷。


    苗馥雨淡淡地說:“我正在享受豪華的冰淇淋饗宴,有新鮮現烤的鬆餅,外加三球頂級冰淇林,很適合想放縱的女人。”沒教誰瞧見她眼底浮著悲傷。


    康潤之輕笑。“什麽時候變成甜食控?”


    “盜用某一出很紅的宮廷劇,說宮裏的女人愛吃甜食,是因為心太苦,所以吃些甜食來彌補。”


    “心太苦?”是不是、不再痛徹心肺的意思?


    “我早上剛離婚,是該自苦一下。”


    他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教她瞧見他臉上大大的笑容。


    “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要。男人要認真工作賺錢,別忘了你要養我。”她任性的說,有點好奇他能忍耐養一隻米蟲多久?不過說真的,她根本不在意。


    “我會養你的,說話算話。”


    “那好吧!給我旅費,我想出去散心二、三天。”


    “把你的帳號給我,另外我會給你兩張卡,別刷爆就行。”


    “我盡量克製。”她不掛保證。


    “馥雨。”


    “嗯?”


    “我喜歡你跟我撒嬌。”


    我哪有跟你撒嬌?我在耍賴!


    但康潤之已經心情很好的bye一聲掛了。


    苗馥雨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將手機擱在桌上,繼續一口冰淇淋一口鬆餅,好甜好冰,但不覺得特別好吃。


    “一片清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因為陷入感情的漩渦中,受了重傷,心不由己,無端的胡思亂想而有點神不守舍,美食當前亦食不知味。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古人的詩詞寫得多好,三言兩語便道盡了女人的一門心思,一個結又一個結,是情結、愁結、恨結?


    她無法一下子便解脫。


    拿出常攜帶出門的小本25k空白簿,用鉛筆塗鴉著,一個女人的頭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嘴巴選擇不說話,頭上頂著的不是如雲的黑發,而是頂上開花,長滿了無數的雜物,有花、有落葉、有藤蔓、有一隻小烏龜在裝死、有一隻膽怯的小兔子……


    她想到什麽便畫什麽,像頭上頂著百寶盒,什麽都有可能生出來。


    她時常透過塗鴉跟自己對話,明白自己如今是腦亂如麻,像一隻膽怯的小兔子不敢對藍鬆喬與周淩霜潑婦罵街、詛咒他們不得好死,像一隻小烏龜在裝死,任由藤蔓入侵毀了她的家庭也束手無策。


    她為什麽不死給藍鬆喬看呢?因為他不在乎。


    男人心裏若沒有你,做什麽都枉然,死了也隻是白死而已,事過境遷,男人照樣過他的日子,依然會傷心、懷念你的人隻有父母家人。


    下一幅,她畫著狂風暴雨的天氣下一棟大樓的屋頂,孤憐憐的一名小女子站在頂樓邊緣,展開雙臂,一副即將被狂風吹落的樣子……


    為什麽想死卻沒有死成呢?


    有一瞬間閃過她腦海的畫麵是:某日有一則新聞快訊,報導某男藝人的女友為了報複他的花心與負心而跳樓自殺……新聞後麵又報導今年有幾位女子為情想不開而自殺。


    那時藍鬆喬便一味取笑為情自殺的女人最傻,男人如果巴不得擺脫你,你死了正好一了百了,男人隻要擺低姿態,下跪道歉、痛哭流涕、乖乖挨幾巴掌或一頓拳腳,便兩不相欠,一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那一刹那想起藍鬆喬批判的嘴臉,她突然不想死了,然而,茫茫天地間,她又能躲去哪裏?接著,康潤之那張溫暖親切的笑臉便浮現眼前。


    你搞外遇是吧,我也會偷情,但不告訴你。


    馥雨再也顧不得倫理道德,即使是在利用康潤之對她的愛慕之心,她也管不了那麽多,她需要一個活下去的借口,證明自己仍然有價值。


    “請你包養我吧!”


    這是她活到今天說的最大膽的一句話了,即使淚如雨下,她依然說出口。


    在那一刻,她想不出有其他條路可以走。


    康潤之收容她、包養她,即使把她當寵物養著也沒關係,她的心已成一畝荒田,誰愛灌溉就來灌溉,沒人灌溉就荒廢著長雜草也無所謂。那時候她的確是這麽想的,隻顧沉溺於自己的悲傷中,不見家人,不見朋友,卻給最無關緊要的康潤之見到她最糟糕的一麵。


    因為她不愛康潤之嗎?所以完全不在乎沒形象。


    今天的她,不想剖析自己的心。


    至少知道,還沒長出花來。


    第三幅塗鴉,她畫著一隻好大的蝸牛在寒冰上爬行,蝸牛的背上坐著長發飄飄的小女子,懷裏抱著金黃的月亮。


    總有這麽一天,即使如蝸牛爬行般緩慢,她也能懷抱著希望走向未來吧?!


    馥雨輕輕歎了一口氣,收起筆,端起咖啡杯,早涼透了,失去咖啡的香醇,再點一杯熱的。當主婦時為了省錢,會把冷掉的咖啡一口喝掉,現在不了。


    專心啜飲著熱熱的咖啡,腦袋放空,眼睛看著吃到一半的鬆餅和融化的冰淇淋,沒有人會罵她浪費了,還好。


    但一樣有人不死心想打擾她,是母親苗集瑛,總是不辭辛勞想放送母愛給她,百般設法要彌補她欠缺的愛,通常隻讓她更累而已。


    “媽,什麽事?”看在母親拋夫棄子從新加坡趕回來,她很難置之不理。


    苗集瑛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打電話問過藍鬆喬,確定你們真的離婚了,臭罵了他一頓,便帶著珠華殺到藍家去,把你那些值錢的衣服、包包和飾品全打包回來。結果那個不要臉的死小三已經住在那裏了,想阻止我打包呢,我便罵她搶了我女兒的老公和房子還不夠,還肖想接收‘前妻’的衣服、包包……若不是藍鬆喬把她拉走了,我真想打她一頓出出氣。”


    “媽,不可以打孕婦。”


    “我知道,我們就是太有水準了,才忍人所不能忍,否則我更想打藍鬆喬和他媽媽,欺人太甚嘛,居然一起護著懷孕的小三,氣死我了。”


    馥雨心想這也難怪,即使一開始婆婆是站在她這邊的,但時間拖久了,婆婆就會開始護著兒子,畢竟藍鬆喬是她晚年生活的支柱與依靠,媳婦再娶就有了,何況她兒子那麽搶手,元配未離,小三已急著搬進來,畢竟在台北市區有四十坪房子和公家教師薪水保障的男人,並不太多。


    “媽,我離婚已經夠喪氣了,如果你又氣得生病,我要找誰哭啊?”


    “我知道,隻是氣不過,連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若愚和珠華,大家都氣得不得了,更擔心你想不開,你趕快回來一趟。”


    “哦。”就是這樣,她才不想回去。怎麽療傷?跟他們一起痛罵姓藍的一家人?她根本沒那個力氣。


    “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裏?你爺爺那邊?”


    “嗯。”苗馥雨含糊應著,反正母親不會跟前夫求證。


    “那邊沒生氣嗎?買給你的房子沒了,你怎麽會這麽笨啊!”


    “對啊,我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委屈得想掉淚,她又何嚐甘心?


    苗集瑛反而罵不下去,心疼著呢!


    “好啦,不說了,你坐車過來,我煮晚餐給你吃。你知道,過兩天我也要回去,就讓媽多陪你一下吧!”


    “好。”


    整顆心空掉的感覺,又有一點東西填進來了。


    馥雨仰著臉,不教眼淚掉出來,她已經脆弱到隻要給她一點愛就會想哭的地步嗎?又不是小孩子。


    付了帳,步出店外,換爸爸孫立哲來電。


    “你人在哪裏?我去接你回家。”男人講話阿沙力。


    她失笑,今天真搶手。


    “我跟媽在一起。”


    “你最近都住在外公那邊?”


    “嗯。”一樣含糊應著,反正老爸不可能殺到前妻家。


    “那你找個時間回來,你阿公、阿嬤很想你,又很擔心你。”唉,他又何嚐不是?就是說不出口。


    “好,我過兩天回去。”


    “我匯了一點生活費給你,自己去確認。”


    “爸,不用……”


    但孫立哲已掛了電話。


    苗馥雨悠悠歎一口氣,錢不是萬能丹,但爸爸也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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