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一副恍然之色,道:“這倒也是!農村逢集趕集很正常。”


    “就是嘛。”楊永元鬆了口氣。


    他感覺,慕遠這是信了。


    “你是不是經常打漁啊?”慕遠忽然問道。


    “當然!”楊永元說道,“要不經常打漁,我弄一漁船幹嘛?錢多燒得慌啊?”


    慕遠點了點頭,道:“那你一般打到了魚,怎麽處理呢?”


    “如果多,就拿鎮上去買了。如果少,村上一些鄰居就買光了,雖然價格便宜了些,但也省事。”楊永元很老實地回答,心態很平和,因為這是事實嘛。


    慕遠繼續點頭,道:“那有沒有打不到魚的時候呢?”


    “那肯定是有的。”楊永元說道,“這麽大的河,誰敢保證下了網就一定有魚呢?”


    “這麽說來你那天運氣還不錯,打了二十多斤。”慕遠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楊永元立即說道:“那是當然!不過這也不僅僅是運氣,主要是沒偷懶,一直盯著網呢,一有動靜便立刻上去。畢竟,要是時間長了,魚也可能脫網。”


    慕遠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道:“楊永元,你倒是挺老實嘛,該說的都說了。”


    “那是當然,我這人不撒謊的。”楊永元就差指天誓日了。


    “對了,你那天趕集,在街上買了些什麽?”慕遠忽然問道。


    楊永元微微一愣,他不太明白為什麽話題又轉回來了,這前後有什麽聯係嗎?


    “我……就買了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油鹽之類的東西。”


    慕遠道:“可是,你剛才所說的,與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楊永元臉色微變:“什麽不一樣?”


    “我們剛剛在鎮上走訪過,你當天在街上,買了魚!”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買魚?”楊永元急了,連忙否認道,“我一打漁的,自家都吃不完呢,怎麽可能買魚?”


    慕遠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你覺得否認有意義嗎?既然我說出了這話,那肯定是有證據的。有賣魚的認出了你,你買了魚。而且你不止在一家魚販手裏買魚,還跑了幾家,這種欲蓋彌彰的手法,你怎麽解釋?”


    “我沒買魚!肯定是那些賣魚的記錯了!”楊永元急切地說道,“要麽就是那些人故意誣賴我,我絕對沒買魚。”


    慕遠總算是明白什麽叫死鴨子最硬了,他笑了笑,應對這樣的人,他也算是很有經驗的。


    “這事兒你否認也沒用,如果僅僅是走訪中別人說的那些話,我們也不可能完全采信。而我們掌握的證據,不僅僅是這些魚販的證言,還包括視頻監控。”


    “這不可能!”


    “你怎麽覺得不可能?”慕遠好整以暇地問道。


    楊永元神色木然,心裏轉得卻是賊快……


    忽然,楊永元眼睛一亮:“鎮上的市場裏根本就沒有監控。我經常去市場賣魚,這點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說過是市場裏的監控了嗎?”


    “呃……不管是哪兒的監控,我沒買魚,肯定不可能有拍到我買魚的畫麵。”楊永元立即說道,“你真要擰著這個事情說,你就把監控視頻拿出來啊!反正我肯定不可能買魚了。”


    慕遠看著楊永元,那眼神就像是看一個傻子。


    慢慢的,楊永元心頭開始有些慌。


    他自己也挺迷糊的,按理說自己應該沉著淡定啊!鎮頭、鎮尾的監控不可能拍下自己買魚,這是肯定的。


    可為何被對方這樣看著,就忍不住心慌呢?


    他有些不敢看慕遠的眼睛。


    但又不敢躲閃,他擔心對方會以此認為他心虛。


    “監控肯定是有的,不過我不用拿給你看,因為那將作為提交給法院的證據。不過倒是可以給你說說這監控的來曆。”


    “什麽來曆?”楊永元沒忍住,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慕遠怪怪地說了一句:“你倒是挺關心的嘛。”


    “我……”


    “監控是從車上拷下來的,行車記錄儀。”慕遠簡單地說了一句。


    楊永元卻是臉色大變。


    這次他是真的慌了。


    當天可是趕集呢,街上行人車輛都很多,他哪兒還記得什麽時候身邊有車經過?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肯定是有車經過的,而且以目前行車記錄儀的普及情況來看,他被拍下的可能性非常高。


    “草率了!百密一疏。”


    這大概就是楊永元現在的想法。


    越想,他臉色越白!


    “你還想繼續狡辯嗎?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買沒買魚?”


    楊永元神色陰晴不定,半晌之後,他忽然一臉慚愧地說道:“我確實買了魚。”


    “你買魚做什麽?可別說是為了吃,你一打漁的,當天還沒下河開工呢,怎麽可能先去集鎮上買魚。”


    “我……我……我主要是擔心沒打到魚,會……會被別人笑話。”


    “嗬嗬,你不覺得你這個借口很好笑嗎?你仔細回憶一下剛才我詢問你的那些問題,再想想現在所說的這些。”


    楊永元還真回想了一下,然後……臉色頹然。


    “別想著辯解,沒意義,因為你剛才交代的那些,我隨便去你們村上找個人都能證實。”慕遠氣定神閑,“好了,你現在就好好交代一下你買魚的動機了吧?”


    “我……我買魚,我樂意!怎麽了?我就想買魚吃,有問題嗎?”


    “嗬嗬,胡攪蠻纏可沒有意義,這除了讓法院最終認定你的刑責時認定你抗拒審訊之外,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另外我還可以給你說說,你不僅買了魚,還為了刻意避開監控,選擇了一條少有人走過的路。這……總不可能也是因為擔心被別人笑話吧?”


    “我……我……”


    “要是我是你,現在就好好地把事情交代清楚了,說不定法院審理的時候還能得一個坦白從寬。真要我們把所有事情都調查個清清楚楚,給你來個零口供起訴,你就等著吃槍子兒吧。”


    聽到慕遠最後那句話,楊永元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哪怕是再橫的人,平日裏嘴上說著自己怎麽怎麽不怕死,一旦事到臨頭,那種恐懼感卻是擋也擋不住。


    死亡,有大恐懼。


    這一刻,他腦子裏想了許多!


    也想著如何辯解才能把這個事情徹底甩開,也想過蠻不講理一賴到底……


    可慕遠的神色語氣讓他害怕。


    這是真害怕!


    他是一個農村人,對於時政了解不算多,更不知道慕遠在刑偵領域是怎樣一個存在,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對慕遠心底犯怵。


    慕遠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能讓他感受到一股戳心窩子的驚恐。


    對方的那種自信,讓他變得不自信!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旁邊的朱大隊開口道:“楊永元,你可能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審訊你的人是誰吧?可以這樣說,他是全國、乃至於全世界最厲害的偵察專家,到目前為止,接手的案子就沒有破不了的。我們為了這個案子,專程從西華市公安局請過來的。所以,你就將你的那些僥幸心理全部丟棄吧!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這番話,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永元雖然不知道慕遠,但也隱約記得以前電視上仿佛報道過這麽一件事情……


    在這瞬間,他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癱在鐵質的椅子上,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許多。


    慕遠幾人也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我……我說!”楊永元終於吐出了一個詞,“這……這位警官,我……我想問一下,我……我現在老實交代,能不判……不判死刑嗎?”


    慕遠一臉認真地說道:“這個我不能給你肯定的答複,但我可以說,你現在交代了,肯定比繼續負隅頑抗要好得多。”


    楊永元一臉痛苦、懊惱、悔恨。


    “徐康平……是我殺的。可是……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那混蛋不同意我們修路,沒法修路我家就沒法修新房子,材料運不過去。沒法修房子我兒子就討不了媳婦,我……我能怎麽辦?沒錯,修路是要占他家的地,可我們幾家也沒說不給他補償啊!可那混蛋死活不同意,我……我是真被逼急了。”


    “隻要天氣好,徐康平幾乎每天都會去河裏釣魚。我謀劃了幾天,還到他經常釣魚的地方踩了點,於是就決定把他拖河裏淹死。我就想著,隻要沒人看到人是我殺的,別人就會以為那隻是一場意外……”


    ……


    慕遠帶上辜軍,坐上了返回西華市的飛機。


    這次的案子辦得還算輕鬆,也沒太多曲折。


    結果……慕遠不太想去評價。


    殺人,是犯法的,這點是放在任何地方都沒毛病的一個論斷。


    可拋開殺人這事兒不談,徐康平就沒錯嗎?


    這不好去評價。


    隻能說,這件事情,對於兩方家庭來講,都是一個莫大的悲劇!


    生活中,很多事情,是非對錯都是不好評價的。


    可法律,卻必須得有它的剛性!


    一部柔性太大的法律,隻會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鑽空子。


    當然,或許楊永元殺人案在最終審判的時候,法院會考慮這些前應後果,但這卻不在慕遠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他考慮了也沒多大意義。


    這個案子後麵的流程將由金河區刑警大隊繼續辦理,慕遠則要回到西華市,繼續他的本職工作。


    原本沙河市那邊領導要留慕遠玩兩天,畢竟慕遠在沙河市的一天多時間盡忙活案子了,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現在案子破了,招待招待對方,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慕遠卻很幹脆地拒絕了。


    從飛機上下來,慕遠和辜軍二人一道,打了輛出租車,直奔省廳。


    原本慕遠是想直接回市局的,可辜軍建議慕遠還是先去一趟省廳,畢竟這個案子是省廳指派下來的,去一趟也算把任務給交了。


    慕遠猶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其實慕遠倒不在意交不交任務,案子破了就行,其他的無所謂。


    他之所以答應去一趟省廳,是想當麵與林副總隊長聊聊,再選兩個市州,去指導指導對方的案偵工作。


    之前慕遠其實想著要在拍婚紗照之前好好休息休息,到時候拍婚紗照狀態能更好一些。


    可現在因為這個案子,讓他心情有些差。


    所以他準備抓幾個罪大惡極、罪有應得、喪心病狂的犯罪嫌疑人,這樣心頭就能舒服一些了。


    很快,二人便到了省廳大門口,辜軍第一時間將車費給付了,慕遠倒也沒有與之爭著付錢的意思。


    對於省廳的環境,慕遠現在也算是非常熟悉了,不至於像第一次那樣,找不著方向。


    辜軍進了院子後與慕遠道別了一聲,便自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慕遠則直奔林副總隊長的辦公室。


    “啪啪啪……”清脆的拍門聲響起。


    裏麵傳出一個聲音:“請進。”


    慕遠推開門,便看到林副總隊長正輕鬆愜意地看著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


    聽到進來的腳步聲,林副總隊長一抬頭,看到了慕遠。


    “咦?小慕,你回來了?動作挺快嘛。”林副總隊長笑著道。


    慕遠淡定地笑了笑,道:“還行,主要是案子不複雜。”


    “我不是說你辦案快,對於你破案的效率,我可從來沒懷疑過,我隻是覺得你回來得太快了些。”林副總隊長仿佛繞口令一般說道,“喏,這個你看看。”


    說著,林副總隊長將辦公桌上的那份文件遞到了慕遠眼前。


    慕遠接過一看,訝然。


    這是一封感謝信!


    類似於這樣的感謝信,慕遠看到的可不少,許多在偵查方麵接受過慕遠幫助的單位,基本上都會發一封這樣的感謝信過來。


    可這封感謝信意義有些不一樣。


    因為它是沙河市局發過來的。


    沒錯,自己才剛從沙河市離開呢,那邊的感謝信卻已經到了。


    雖說對方發傳真的速度確實比飛機要快,但能這同樣也可以看出沙河市局的一份心意。


    這確實有心了。


    “小慕啊,是不是感覺忒有成就感?”林副總隊長一臉老母親般慈祥的笑容。


    慕遠咧了咧嘴,道:“還行!案子破得多了,看這感謝信也沒啥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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