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院門被打開了,年輕的國君走進了闊別已久的故園,枯枝老樹,地上落葉層層,踩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破碎聲音。


    齊桓公看著那棵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樹下一口一個阿姐阿姐的叫,女孩很沉靜,也很少應他,但隻要她應他一聲,小男孩就會特別開心。


    “姐姐,你在哪裏?”


    年輕的國君有些傷感。


    他離開這裏已經十二年了,流亡在外,這裏是他唯一的牽掛。


    他回來了,親人卻不在了,青年的失落可想而知,即便他此刻已是齊國的國君。


    他慢慢轉身,走向自己母親的寢宮,一步一步,踩著不知厚幾重的落葉,他已經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他的姐姐一直在這裏陪著他母親,一直陪著,也許是八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更久。


    他並不意外,因為他了解自己的姐姐,隻要是她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嘎吱……”


    年輕的國君伸手推開了沉寂的宮門,塵土簌簌,裏麵很黑也很冷,年輕的國君卻沒有止步,他邁步踏入了他出生的地方,就他一個人,他沒讓任何人踏入這座庭院,因為這裏是他的淨土,他不想讓外人進來。


    年輕國君在這裏坐了很久,直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寧靜,“君上? 鮑叔牙有要事求見。”


    年輕國君皺了皺眉,起身。


    他不曾動怒,因為這人是他的老師? 是他啟蒙的老師? 也是陪他在外流亡了十二年的老師? 十二年同甘共苦,十二年細心教導,他待他如君如子? 他重他亦師亦父。


    齊桓公出了陰冷又潮濕的宮殿? 踩著故園陳年落葉向外走去。


    遠遠他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開口道:“老師,是何要事如此之急?”


    須發花白的高大老者一揖到底? 疾呼道:“君上? 管仲不能殺呀!”


    年輕國君走到老者身前雙手相扶道:“老師不必行此大禮。”


    老者卻堅決搖頭道:“還請君上先赦免管仲。”


    年輕國君收回雙手? 淡淡的問了一句:“為何?”


    “因為君上需要管仲? 齊國更需要管仲!”


    年輕國君不以為然道:“老師言重了吧。”


    老者搖頭:“非是臣言重? 恰恰相反? 老臣唯恐自己言輕,讓君上錯失大才,齊國錯失國士,那樣,臣將悔恨終身? 死也將難以瞑目。”老者說到這裏撩衣拜倒在地以頭觸地道:“君上若執意要殺管仲? 臣願意代他去死? 老臣隻希望在臣死後? 君上能摒棄前嫌重用管仲,複興我齊國,老臣即便是死? 也將含笑九泉。”


    齊桓公動容,“老師何出此言,小白怎會加害老師,老師快快起身。”


    鮑叔牙卻執意不起道:“請君上成全。”


    成全赦免管仲,或成全他代管仲去死。


    齊桓公扶不起老人,無奈道:“老師您又何必這樣逼迫小白?”


    老人雙目含淚道:“非是臣要逼迫君上,實乃管仲曠世奇才,便是死一百個鮑叔牙,也不能死一個管仲。”


    “老師又何必長他人誌氣損自己威名,管仲若是真有老師說的那樣的才能,齊國的國君就應該是我那位兄長,而非我。”


    鮑叔牙搖頭:“君上難道忘了自己是怎樣死裏逃生的嗎?”


    齊桓公道:“當然不會忘,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殺他。”


    “那君上可知,管仲還向魯國獻過一策,在君上初承大位人心未定之際,速攻之。”


    齊桓公心中一凜,接著眼神陡然一寒道:“如此,他更該死!”


    鮑叔牙卻接著道:“第一次君上能逃過一劫,是君上命大,是天意使然,第二次,是因為魯人愚蠢,皆非管仲無能。”


    “便是如此,寡人也不認為老師的才能在管仲之下。”


    “這是因為君上未曾見過管仲,臣與管仲是多年好友,深知其才,非牙所能及。”


    “老師自謙了。”


    “非是自謙。”


    鮑叔牙抬頭道:“君上若隻想做一個齊國的國君,臣勉強可以依重,但君上若誌在天下,則非管仲之才不可。”


    桓公動搖了,“真有如此大才?”


    “君上一見便知。”


    齊桓公沉吟片刻,道:“那便見一見。”


    這一見,卻鑄就了千古佳話。


    齊桓公與管仲,鮑叔牙與管仲,一為君臣,一為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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