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罰雷劫消失的一瞬,人道祖地,紅衣坊二樓的石磯收回了視線。


    人道祖地雖被道祖封印,但用的還是同一塊天,不過此方天極小,也極低,九天明月也在天外,離得極遠。


    石磯關上了窗戶,轉回琴案前,悠悠琴聲再次在紅衣坊二樓響起,與上一次已經隔了很長時間。


    樓下的很多人都舒了口氣,包括紅衣坊的現任主人。


    三十三重天也是,除了最先離去的鯤鵬冥河二人,其餘人都沒急著離開,劫後餘生的輕鬆在每個人臉上洋溢,畢竟,這是一場勝利,每個人的心境都有大的提升,伐天不易,伐天成功更不易。


    此生大概也就這麽一回。


    石磯已至三十三重天的須彌元神變小,走向了自己猶如碎瓷拚湊在一起的身體,到現在,大家都看到了石磯的狀況。


    三十三重天元神,瀕臨破碎的道體。


    是得,是失,再也嚼不出一個明顯的滋味。


    白光逝去,爬滿道體的裂紋消失。


    但大家都知道,裂紋還在,隻是被掩去了。


    青衣如風,平淡如故。


    很多話都難再出口,堵在喉結,有關心之言,也有已經準備好的問責之語。


    這一次天罰雷劫,很多人對石磯的做法都不認同,多有怨言。


    這裏麵包括女媧娘娘,石磯做什麽,她並不在意,但牽連到她兄長就不行了。


    女媧看著石磯問道:“琴師覺得可值?”


    這其中有幾分譏誚大概也隻有女媧自己心裏知道。


    “不後悔。”石磯這麽回答。


    女媧挑了挑眉,沒有再多說什麽。


    準提看了石磯一眼,什麽都沒說,便返回了戰場。


    來也無聲,去也無聲,更灑脫了。


    共工抱拳離去,他去的是九幽方向,輪回之地。


    除了玄雨,刑天與九鳳三位大巫返回北俱蘆洲。


    孔宣跟石磯點了一下頭,與鳳族高手化虹離去。


    萬龍巢主人跟石磯也不陌生,寥寥數語,與龍族活化石大能離去。


    麒麟族老人,魔族相繼離去。


    一個個老祖,一位位絕頂,稽首離去。


    鎮元子走的相對晚,跟石磯說了幾句話。


    最後就剩下了,天庭眾人,與妖族一係。


    很顯然,他們都有事。


    石磯跟王母簡短說了幾句,王母讓天庭眾人先回,她則走向了遠處。


    這裏就隻剩下了妖族,女媧、妖帝、白澤,三十餘位妖族大能,還有伏羲三皇。


    石磯沒有看女媧,而是看向了帝九。


    帝九早有心理準備,在接收到石磯視線後,他很平靜的走出,向伏羲鄭重行禮:“請羲皇回歸妖族,主持完善星鬥大陣。”


    這便是石磯帶他此來的目的,洪荒前三,防禦第一的陣法需要伏羲這位妖族羲皇,除了鯤鵬,也隻有他才能恢複周天星鬥大陣昔日的榮光,更何況河圖洛書也在他手裏,他是繼帝俊之後,主持周天星鬥大陣的最佳人選。


    比起人族的聖皇,他更適合妖族的羲皇。


    伏羲沉默,女媧沉默,很多人都很沉默,其實大家多少都有猜測。


    伏羲看向了神農軒轅,他們又一起看向了石磯。


    石磯道:“是我的意思。”


    神農雖不舍,也沒說什麽。


    軒轅點了點頭。


    伏羲卻遲疑了。


    最後他說道:“我能不能留下一個善屍?”


    石磯輕輕一笑,“當然可以,人族三皇,身負人族氣運,缺一不可。”


    幾人這才恍然,原來石磯早有這個打算,不過沒說出來。


    伏羲向石磯作揖,再向神農軒轅作揖,算是作別。


    女媧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大概做出決定的是她兄長,她自不會有異議。


    人族三皇入世,伏羲跟隨帝九去了北俱蘆洲萬妖祖庭。


    女媧目送伏羲離去,這才開口:“你這樣終非長久之計。”


    石磯輕輕一笑,道:“本打算此次火雲宮之後便去拜訪娘娘。”


    女媧娘娘看著自己完美無瑕的手指道:“找我幹什麽?”


    石磯抖了抖衣袖裏的大小石頭道:“想向娘娘請教諸石化形之法。”


    女媧娘娘瞥了一眼石磯的衣袖,道:“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找我也沒用。”


    言下之意:你是什麽,又是怎麽化形的,難道你自己心裏沒數?


    石磯輕歎一聲,道:“正是因為我做不到,才來向娘娘請教,娘娘主掌造化,一切有形之物皆在造化之內。”


    女媧娘娘看向石磯,看了很久,嘖嘖道:“這麽短時間,便觸及了我的造化本源,果然厲害。”


    石磯搖頭:“知易行難,我也不過是在娘娘賜予的造化神通上略有所悟。”


    女媧輕笑一聲,又欣賞起自己賞心悅目百看不厭的手指,翻來覆去。她輕輕說道:“能有此悟,更說明造化不淺。”


    石磯躬身稽首,一言不發。


    女媧卻用很無賴的口氣說道:“求我也沒用,除非你想我將他們都煉成靈寶。”


    石磯的衣袖明顯抖了一下。


    石磯有些失望,問道:“真的不行?”


    女媧聲音散漫:“不行。”


    石磯沉默了片刻,意有所指道:“那它怎麽行?”


    女媧微微一愣,然後看向了東海之濱的一個山頭。


    這次輪到女媧沉默了,女媧沉默了很久,說道:“它,得天獨厚。”


    女媧又補充了一句:“它雖未補天,卻有補天遺澤。”


    同爐所出,本出同源,無補天之實,卻有補天之心。


    舉世也就它一枚,當得起,得天獨厚。


    女媧走了,走之前說了一句:“你還是好好關心關心自己吧。”


    是的,是一句關心。


    石磯稽首恭送。


    她的道體雖是支離破碎,卻適合她如今的處境,也不能說就沒有她故意為之的成分。


    太大的元神,隻有住這樣八麵漏風,漏風又漏雨的房子,才不會憋屈。


    以前元神住得憋屈老想出門,現在裏麵和外麵也沒什麽區別,通風又透氣,和幕天席地沒什麽區別。


    不過這樣的破房子卻禁不起一點打擊,在一定程度上,石磯是舍棄了肉身,但又不是完全舍棄,和佛教舍棄肉身臭皮囊隻修舍利金身還是不同。


    她的道總是走的很離奇。


    好像別人不敢走的道,她都敢試,也敢走。


    女媧走了,石磯才想起來,她好像還有一件事沒說,石磯輕輕一笑,對自己說了一聲罷了。


    她本來是想借乾坤鼎的。


    借?總有借,和不借,兩種可能。


    現在就是沒借到的結果,她並不怎麽失望。


    石磯邁步走向了天邊,王母在那裏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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