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說完這一番話,便靜候皇帝發話,自覺此事能成。出發之前,他們已經細細商量過了,新漠北王與老王妃年貌相當,且又許以正妃之位,確實是一樁還不錯的姻緣。——畢竟那位中原的公主十五歲時就能嫁將近五十歲的老漠北王,如今換了個更年輕的,贏麵不更大一些嗎?


    一眾大臣們也都屏息凝神,等候皇帝旨意。


    忽然,上首的皇帝一聲冷哼,不輕不重,卻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薑漱玉語氣不悅:「那是你們漠北的規矩,不是我們中土的。朕聽聞閣下通曉漢學,應該知道我大齊重視人倫。我大齊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待師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對待繼母?公主在漠北的時候,你們是怎麽對待她的,朕就不追究了。但現在公主既已回來,就沒有再去漠北的道理。」


    曆來兩國朝堂較量,都是綿裏藏針。皇帝今日這番拒絕的言辭乍一聽上去,有些直白無禮了。但在場的眾大臣並無一人覺得皇帝此言不當,一致認為是漠北使臣無禮在先,使得皇帝震怒。果然蠻夷就是蠻夷,這都什麽主張?


    國師鍾離無憂更是在心裏暗暗叫好:「說的對,一天是你娘,一輩子都是你娘。」


    使臣微怔,下意識道:「可是王妃青春年少,難道要一直獨守空房?我們……」


    皇帝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話:「公主如果想再嫁,我大齊有的是兒郎。她若是不願再嫁,自有朕養著她。這就不勞閣下操心了。」


    薑漱玉話剛說完,腦海裏就響起小皇帝的聲音:


    「阿玉,你跟他說,朕同意交好。另派五十隨從去漠北,指導他們的農耕作業。至於結親的事,不必再提。」


    薑漱玉依言說了,又補充一句:「兩國邦交不是靠姻緣來維係的。」


    使臣動了動唇,待要再說什麽,卻聽皇帝聲音清冷,繼續道:「幾位使者遠來是客,既已到了京城,不妨多待幾日,慢慢賞玩。招待使臣的事,就還由鄭太傅和鴻臚寺卿負責。退朝。」


    她揮了揮手,令使者退下。


    眾臣散去,薑漱玉待要離開,卻見國師鍾離無憂追了上來。


    他臉上帶著幾分小心:「皇上說的不願意公主再嫁漠北,可是真的?」


    「嗯?」薑漱玉挑了挑眉,暫時停下腳步,「理論上是真的。」


    鍾離無憂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什麽?」


    薑漱玉解釋:「皇帝不願意她遠嫁漠北,可如果公主本人非常願意,那就再商量。當然,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鍾離無憂點了點頭,似是放下心來:「臣明白了。」他頗為自信:「對,可能性為零,公主肯定不願意啊。」


    他當初接任國師時,正逢寧陽公主出嫁。他遠遠看著公主,正好看到她明豔臉龐上的那滴淚。


    這一幕一直被他牢記於心,多年不曾忘卻。


    薑漱玉大步離去,在心裏問小皇帝:「我今天沒給你惹麻煩吧?」


    靜默了一瞬後,她才聽到了小皇帝的聲音:「沒有,你說的很好。」


    薑漱玉有點小得意:「那就好,我還想著我會不會說錯話了呢。我今天想喝玫瑰露。」


    她思維轉換的非常快,趙臻並不意外,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薑漱玉心情不錯,繼續道:「對了,你有沒有發現,國師好像很關注公主的事情。」


    「沒注意。」


    薑漱玉「嘖」了一聲,加快腳步。直到回了湯泉宮,她才想起一事:「等等!」


    聲音急切而嚴肅。


    趙臻微怔,下意識問:「怎麽了?」


    「他們是不是要把漠北的第一美女獻給你?」


    「嗯?」趙臻有點無奈,阿玉忽然開口,他以為她要說什麽,沒想到卻是問什麽第一美女。緊接著,他又聽她幽幽地道:「也不知那第一美女長什麽樣子,是不是特別美?」


    趙臻沒好氣道:「美什麽?番邦女子,能美到哪裏去?」


    「番邦女子」這個說法讓薑漱玉有一點點接受無能,不過她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上麵,她故意道:「這麽說,你肯定要拒絕了?」


    其實她很喜歡小皇帝那句「兩國邦交,無需姻緣來維係」。


    趙臻心中恍然,她曲折委婉,大概就是為了問這一句吧?還酸酸地問一句「是不是特別美」,有必要麽?難道他還真會收了那個番邦女子不成?


    他有些氣悶:「你覺得呢?」


    「我覺得?」薑漱玉張口就道,「我覺得還是拒絕得好。第一,我們並不知道那個第一美人是不是個間諜,或者刺客,萬一引狼入室,就很不好了。第二,我們剛剛說了兩國邦交,無需姻緣維係,再收人家的美人兒,這不是自打臉麽?至於第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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