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頁眼睜睜看著賈、扁二人直接用手去抓石鍋中的肉菜,著實愣住了。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時代竟是沒有筷子的——倘若喝湯就用木勺,所謂的“箸子”是用來分飯的。類似的生活細節在原身的記憶裏十分模糊,如果不是特意去想一般記不起來。蘇頁突然想起來,那天吃肉皮和腐竹的時候,村民們似乎用的也是手,當時他忙得團團轉,根本沒往心裏去。此時,他才意識到,家裏的筷子都是虞峰臨時用竹子削出來的,怪不得那麽新。他明明什麽都沒說,虞峰卻注意到了,並默默地準備好。蘇頁的心裏不由自主地掀起陣陣波瀾。這種心情在他走出衙門,看到漢子高大的身影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此時,漢子正側著身,和一個賣麵的小販說著什麽,表情並不像麵對他時那般柔和。蘇頁的目光落在那張線條冷硬的側臉上,莫名覺得,這個男人還挺帥。虞峰似有所感,扭過頭來,看到台階上的小雙兒,頓時露出俊朗的笑。“小頁子,你出來了?”蘇頁忘了應聲,隻默默地看著他。虞峰絲毫不介意,三兩步走到他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個麻布折疊的小包,“餓不餓?我帶了韭菜餅,一直在衣服裏捂著,還熱乎。”蘇頁沉默了片刻,不知怎麽的,竟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衣服都髒了。”虞峰扒拉了一下前襟,嘿嘿地笑。——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就像散步一樣,邊走邊聊天。虞峰興致勃勃地說道:“地裏的活明日就能做完,我想著在縣衙外麵支個吃食攤子,就賣你教給我的韭菜餅,方才問了賣麵湯的小哥,他說不會有什麽妨礙,小頁子,你覺得怎麽樣?”蘇頁不僅沒有立場反對,反而覺得十分敬佩——善良、勤勞、果敢、行動力,這些美好的品質這個男人身上都有。結合今天早上的情景,他提了一點建議,“可以在家裏把麵和好,帶著炭火和爐子過去,現做現賣。”韭菜餅要用豬油烙,價錢肯定比菜窩窩貴,如果是熱騰騰現做的,想來也算一項優勢。更何況,現做現賣的吃食攤子在這個時代並不多見,單憑著人們的好奇心,估計也能熱熱鬧鬧地賣上幾天。虞峰雖然不知道其中的門道,然而還是點了點頭,幹脆地應道:“就按小頁子說的辦。”簡直是盲目的崇拜。——蘇頁原本以為怎麽也得再等兩天,沒想到,第二天中午,便看到送飯的仆從笑容滿麵地進了戶曹司,食籃裏傳來熟悉的香氣。蘇頁心頭一動,還沒來及得問,仆從便賣好般說了起來。“衙門口來了個賣餅的小哥,縣令大人向來寬厚,每次來了售賣吃食的百姓都會囑咐小的們照應一二。這次的東西還挺新奇,竟是架在爐子上現做的,聞著也香,說是叫‘韭菜餅’,其他大人吃著都說好,小的便自作主張,給三位大人也送來了些。”蘇頁一聽,便知道八成是虞峰。他飯也來不及吃,向賈、扁二人告了罪,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賈丁給了小仆幾文賞錢,笑著對扁桓說道:“沒想到蘇小哥也會有如此急切的時候。”他們二人心中早有猜測,蘇頁原本的身份非富即貴,否則的話,一個雙兒定然不會有那般才學。扁桓搖搖頭,低聲念道:“可惜了。”賈丁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他一個商賈都能有此機會,蘇頁的學問猶在他之上,竟不能更進一步。當然,他們惋惜的不過是蘇頁的學問,而非雙兒的身份,在他們的觀念中,“雙兒不能做官”這一規定無可辯駁。——另一邊,蘇頁出了衙門,抬頭一看,輕易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虞峰的身影。與圍在身邊的那些皂隸、仆從相比,他的身形最為高大,臉上的笑容也十分真摯,讓人一看就不由地心生好感。盡管人聲嘈雜,虞峰還是很快發現了他。“小頁子!”爽快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喜色。一圈人唰地一下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蘇頁。蘇頁眉毛一挑,淡定如初。“哦——”年輕的皂隸們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們早就聽說衙門裏來了個雙兒,模樣俊俏,學問也高,若不是事先得了上峰的警告,戶曹司的門檻估計在蘇頁來的第一天就被踏平了。看這架勢,這個俊俏的雙兒還是有主的。“唉——”一幫大小光棍紛紛搖頭歎息。看到大夥曖昧的神色,蘇頁眼睛都沒眨一下,大大方方地穿過包圍圈,走到虞峰跟前,淡淡地問道:“怎麽今日便來了?種子都播下去了麽?”“剩得不多,有大娘她們便可。”虞峰一邊揉麵一邊說著,“反正都要走一趟,便想著趁著午間試試。”至於效果,單看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便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