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甚好,薑漱玉走在他身後,並不意外看到了他鬢間的白發。


    鄭太傅心念如潮,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問一問這個孩子過得怎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他想問問她是否恨她的父母,可他嘴唇動了幾動,都問不出來。


    他心想,大概是有怨恨的吧?不然她不會得知身世後也不來認他。但他又想不明白,她不願意認父親,為什麽願意認妹妹呢?


    幹走著路不說話也不好,於是鄭太傅尋找著話題:「你母親喜歡楓葉,所以她住的院子叫紅楓苑。她過世後,這裏除了每天有人打掃,就再沒人來過了。」


    今天是中元節,紅楓苑也點燃了一些蠟燭。鄭太傅舉起一根蠟燭,率先走進房中。


    可能是時常有人打掃的緣故,這裏倒沒有什麽黴爛的氣味。


    「她的遺物都在這兒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有用的。」鄭太傅不太看好,「不過她東西也不多,左不過是些衣衫首飾。」


    燭光搖曳,薑漱玉打量著房間,她「嗯」了一聲,尋找一會兒,倒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想了一想,她輕聲問:「她,母親她有沒有寫日記,嗯,就是寫劄記的習慣?」


    「劄記?」鄭太傅微怔,繼而搖頭,「沒有。她性子傲,剛成婚那會兒,我說了一句她的字沒有風骨,她就不常寫字了。她寫過的字都在那邊那個匣子裏收著,你看看有沒有你要的。」


    「那她成婚以後在哪兒製蠱?」薑漱玉打開匣子翻看著,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都是一些簡單詩詞。


    鄭太傅神情有些異樣:「她成親以後不再製蠱了。」


    他的妻子來曆奇特,為了他,改變原本的生活習慣,努力做一個賢妻良母。她為了他確實付出了很多。這也是他明知道她做錯了事,卻無法怪罪她的主要原因。


    妻子林洛對他的愛,可以說很深了。


    薑漱玉撇了撇嘴角,心說,她成親後不再製蠱,難道我身體裏的蠱是她婚前製的?她一麵翻看著匣子,一麵問道:「那她身邊還有什麽信賴之人沒有?」


    ——其實她自己也隱約記得書裏提過,林洛因為並非大家閨秀,不太習慣被人伺候。身邊親信好像隻有一個,還在林洛去世後不久就死了。所以鄭懷瑾和鄭握瑜想找證據找被送出去的姐姐都無從下手。


    果然,鄭太傅搖了搖頭:「沒有,她身邊有個王嬸,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他試探著問:「既然鍾離國師能壓製,何不再問問他能不能解呢?」


    「他不能。」薑漱玉也很遺憾,「他如果能解,早就解了。」


    其實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在原本故事裏。她十六歲就蠱發身亡了,在那之前師父想盡了法子都沒能給她續命。而她現在馬上就要十七了呢。蠱被壓製著就跟病毒攜帶者差不多吧,不一定就有生命危險。


    「鍾離國師不行,那前任國師上官曄呢?」


    「嗯?」薑漱玉微微一怔,「上官國師?」


    「是啊,鍾離國師見了上官國師,還得叫聲師父呢。」


    薑漱玉略一沉吟,她跟上官國師打過照麵,他還給他診脈,但他並沒有提過她身體裏的蠱。


    鄭太傅又歎一口氣:「不過上官國師這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他到哪裏雲遊去了。」


    「啊,沒關係,你不用太擔心。」薑漱玉反倒安慰他,「反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她指了指匣子裏的紙:「你這個借我研究研究成不成?」


    「這邊都是你的,都給你。」


    薑漱玉擺了擺手:「不用那麽多,我隻要有用的就行。」她看了一眼鄭太傅手中的蠟燭:「蠟燭快燒盡了,咱們先出去吧。」


    「哦,好好。」鄭太傅連連點頭。


    薑漱玉以前分別以鄭握瑜和皇帝的身份同鄭太傅打過交道,以她原本身份跟他相處還是頭一次,她難免感到不自在。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


    薑漱玉輕咳一聲:「時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回去?你回哪兒去?這就是你家啊。」鄭太傅有些急了,「你不是說你不回宮嗎?那家也不回啦?」


    薑漱玉正要回答,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先前那個中年男子快速奔過來的同時口中喊道:「大人,大人,宮裏來人了,讓您現在進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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