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說?」


    「我還能說什麽,打探到消息之後,我會一五一十向她報告。」


    「我在這兒的工作很多很忙,至少要等德國那邊的儀器進來,送到客戶手上之後,我才能確定在這裏還要待上多久的時間。」


    趙後羿不滿意的挑起眉。


    「你在敷衍我嗎?」


    「事實如此。」


    「姑姑不會滿意,我會落個辦事不力的惡名。」


    「如果我不是立刻結束手邊的工作回美國,我媽怎樣都不會滿意。」他若有所思的喝著手上的紅酒,始終想不明白,母親為什麽那麽不喜歡他來台灣?


    之前他來台灣,母親總是天天電話追蹤,問東問西,原本,他以為先前在台灣發生車禍,致使母親對他來台灣一事心生障礙,他試著體諒,可是幾次之後,漸漸從母親的問話中嗅出不單純的動機,她不像是擔心他在這兒再發生意外,倒像是擔心他會想起什麽似的。


    他不免生出一個疑問——九年前的車禍真的是一場意外嗎?他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合理,邵家不是那種充滿權利鬥爭的豪門,應該沒有人會製造車禍害死他,但這個疑問終究隻能在他心裏暫且擱下。


    因母親反對,過去都是父親親自來台灣視察,可是不久之前,父親中風,公司的決策權全部移交給他,他自然想親自來台灣視察。原本母親想要阻止,認為父親中風,當兒子的應該待在身邊,不過德國的廠商一直都是他在接洽,當初派到德國受訓的人也是他,不得已,母親隻能妥協了。


    趙後羿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試著化解他對他母親的不諒解。


    「你對姑姑來說是失而複得,她當然希望你天天都在身邊。」


    「雖然我不記得當初發生車禍的經過,但是相信我現在行事更加沉穩,我會注意安全。」


    「你行事沉穩?」趙後羿冷哼了一聲。


    「至少在開車方麵,我自信非常沉穩。」


    「你有自信,別人對你可是一點信心都沒有,脾氣不好,耐性沒有,一看到塞車,就忍不住罵人……不要瞪我,這是事實。」


    「時間很晚了,你可以趕快回去了。」他生氣的用腳踢人。


    「等一下,其實我今天找你真正的目的是這個。」趙後羿從外套的口袋取出一張邀請函,慎重的雙手奉上。


    「這是我們家族設立的永安基金會為育幼院所舉辦的慈善義賣會,這個禮拜六早上十點開始,到下午五點。過去姑姑都會出席,今年姑姑不方便來台灣,隻好由你代表了。」


    育幼院……邵毅陽接過邀請函的手微微一緊,問:「你是要我消費,還是要我捐款?」


    「當然是兩者都歡迎。」


    「我會出席,可是不要忘了告訴張寒,他會記下。」


    「我知道,我可不敢妄想你會記得這種小事。」


    「我會記住,隻是讓張寒記下,免得他又安排其他行程。」擺了擺手,邵毅陽隨意道了一聲再見送客,便打開邀請函。


    不知道為什麽,「育幼院」這三個字彷佛針似的紮在他心上,一股酸酸的痛楚就這麽莫名占據他的四肢百骸……他和育幼院有什麽牽扯嗎?


    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是銜著金湯匙長大的貴公子,過去恐怕連踏進育幼院一步的機會都沒有,可是,這種心痛的感覺又是怎麽一回事?


    方雲桐最喜歡周五晚上的原因,不單單是接下來有兩天的假期,還有,這天她和兒子會有一個晚餐約會,他們會一起在外麵用餐,不是什麽昂貴的大餐,通常隻是住處附近的義大利麵店或咖啡館,但對他們而言,卻是一個禮拜最輕鬆的一餐,因為他們不用下廚,當然也不用洗碗筷。


    帶著兒子走出好友家的社區,她習慣性的在大門口停下腳步,幫他整理一下衣服,同時討論今天的晚餐內容。晚餐都是她決定,因為她挑食,兒子十挑食,兒子當然要配合她。


    然後,她會逗弄的用雙手捏著他的臉頰,用額頭蹭了蹭他的額頭。


    「我的兒子真是太可愛了。」每次看著寶貝兒子,她都覺得很神奇,自己怎麽會生出這麽可愛迷人的兒子呢?


    「媽咪真的很幼稚。」李思慕的口氣簡直像十二月的寒冬,對於一個自認為成熟穩重的人,他可不喜歡自己跟可愛扯上關係。


    「不要罵人家幼稚,要說可愛。」


    「明明就很幼稚啊。」


    「你這個小家夥就不能夠……」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幼稚,竟然跟一個八歲的孩子鬥嘴,這像話嗎?


    李思慕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


    「媽咪終於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吧。」


    「你媽咪很幼稚,你很開心嗎?」方雲桐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臉頰。


    「幼稚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她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兒子?搖了搖頭,她站起身,對著他伸出手。


    「我懶得跟你說了,肚子餓扁了,去吃晚餐吧。」


    李思慕握住母親的手,可是走了兩步路就停下來不走了,軟言軟語的說:「媽咪,我腳痛。」


    回頭一瞪,她懊惱的噘著嘴。


    「我工作了一天,很累。」


    「人家真的腳痛嘛。」


    「你腳痛,我也腳痛啊。」


    李思慕索性閉上嘴巴,隻是眼巴巴的瞅著她。


    瞪著兒子半晌,她終究妥協了,轉身背著他蹲下來,嘴裏不忘嘀咕,「你就會欺負媽咪,也不想想看媽咪瘦巴巴的,沒有幾兩肉。」


    他開心的爬上她的背,撒嬌道:「媽咪,我好愛你。」


    唇角上揚,方雲桐慢慢的跨出腳步。


    「小家夥,我也好愛你,可是,你又變重了。」


    「我剛剛在幹媽家量了體重,我沒有變重。」


    「你確定?幹媽家的體重計很可能壞掉了。」


    「今天有個女生說我瘦巴巴的,營養不良。」


    原來是在學校被女孩子傷了自尊心,這會兒才會找她這個媽咪撒嬌。


    「她一定是個胖子,為了掩飾自己肥胖的事實,故意說你瘦巴巴的,營養不良。」


    「她很漂亮,一點都不胖。」


    真是可憐的小家夥,原來是被喜歡的女孩子傷了自尊心。


    「她沒有審美觀,才會認為你瘦巴巴的,營養不良。」


    「可是,幹媽也覺得我太瘦了,要我多吃一點。」


    「你吃得跟我一樣多。」小孩子跟大人一樣多,這還不夠嗎?


    「那是因為那天我們晚上也像幹媽家一樣吃白飯配菜。」


    搞了半天,這個小家夥根本是在算計她。


    「晚上回家煮麵比較方便。」


    「媽咪愛吃麵,所以不煮飯。」


    「……你很健忘,我假日偶爾會煮飯啊。」她跟兒子的飲食習慣完全不一樣,她愛吃麵食,兒子愛吃白米飯,可是相對之下,兒子比她還不挑食,因此她就忍不住假借工作勞累的理由,煮她愛吃的麵食。


    「媽咪不覺得香噴噴的白飯配菜,比較有家的味道嗎?」


    這是什麽歪理?算了,當媽媽的總是占兒子便宜,說出去很丟臉,她就小小讓步好了。


    「那以後我一個禮拜煮三次白飯配菜。」


    滿意了,李思慕雙手將母親圈得更緊。


    「我要聽媽咪唱歌。」


    「哪一首?」


    「hero。」


    又來了,這個小家夥老是愛聽她唱這首歌,不過想想,她好像也一樣,老愛慕哥哥唱同一首歌。


    「媽咪快唱啊。」


    「好好好,我唱——there''s a hero. 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


    邵毅陽保持距離的跟在後麵聽他們母子之間的對話,聽著她唱歌,覺得自己應該就此打住,可是又控製不了自己的雙腳。


    稍早她一下班,他也跟著下班,不知不覺就讓阿翰將車子開來這裏。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很清楚自己還不想離開,於是讓阿翰和張寒開車去吃飯,晚一點他會用手機連絡他們,他們再過來接他,然後,他就一個人像無頭蒼蠅在這社區走來走去,直到她出現,這一刻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就是想見她。即使不能麵對麵,遠遠的看著她也好。


    當她帶著孩子走出社區的時候,他就應該轉身走人了,可是,他的視線一刻也無法移開,他喜歡他們之間的互動,雖然兩人的對話好像在鬥嘴似的,卻充滿溫馨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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