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聞鋒眉心一撐,一臉仿佛立刻就要去找人尋仇般的凶惡模樣。


    “他背後有人?誰?”


    “是誰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你又想怎樣?”倪重德沒好氣的瞪眼,“今天下朝後,相國大人私下召見了我,跟我提及此事,還要我好好管束你,免得日後闖出亂子,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


    “什……”孫不凡的後台層級居然高至相國大人?他難以置信,但這事從他伯父口中說出,不會有假。


    可不對啊,孫不凡若有如此硬的後台,何以一個城南購地之事拖了半年還未能成事?


    “總之,你這兩天就給我離開京城,回老家去反省反省。”倪重德說。


    “伯父!”倪開鋒咚地一跪,拉著他的衣角,哀求道:“讓我留下來吧,我會聽話,不會再鬧事的。”


    見三十歲的侄兒,居然還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跪地討饒,倪重德一方麵覺得不舍,一方麵又感慨萬千。


    是他寵壞了這個侄兒,是他害了他。


    “唉,真是造孽!我怎麽會……”


    “伯父,求求您,我這次真的會乖乖聽話,不管您要我做什麽,我都會照辦,絕不會給你心添亂的……”為了能留在京城,倪開鋒就差沒發毒誓了。


    倪重德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思索須臾,他幽幽一歎。


    這孩子是他慣出來的,如今將他送回老家也無所助益,看他似乎其心悔改,或許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


    每個人都有死穴竅門,而倪開鋒可以說就是倪重德的死穴。他對己對人都相當嚴厲,唯獨總是對這妞兒睜隻眼閉隻眼。


    今生結出的果,都是前世種下的因。或許,是他在上輩子欠了鋒兒什麽吧?


    “好吧。”倪重德終究還是心軟了,“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再惹事,我可救不了你。”


    “伯父,謝謝您,謝謝你心。”倪開鋒感激得五體投地,不斷磕頭跪拜。


    可在他感謝伯父的同時,心底已有了其他的盤算。


    “可惡!”


    閉門思過不過幾天,趁著倪重德奉禦令離京前往北境,倪開鋒又找了些狐群狗黨外出喝酒尋歡。


    席間提及自己被伯父關禁閉之事,已有幾分醉意的他火氣全上來了。


    他摔了酒杯,砸了酒暉,怒氣騰騰地咆哮,“那孫不凡居然敢告我的狀?哼!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倪爺,我看這件事就算了,說不好他真的有什麽強硬靠山,你……”


    這種聽起來像是在勸他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少惹孫不凡為妙的話,令倪開鋒更加光火了。


    “我呸!他不過是個開茶樓的,我倪開鋒會動不了他?”


    “倪爺,咱們兄弟幾人也是為你好,我看就別……”


    “閉嘴!”喝茫了的他,兩隻眼睛裏爬滿蜘蛛網般的血絲,看來狂暴又憤怒。


    他一把持住說話的倒黴鬼的衣領,恨恨地說:“就算他有天皇老子撐腰,我都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倪爺,你何必去掃馬蜂窩呢,咱們就繼續快樂的喝酒,找幾個姑娘來助興,不是很好嗎?”


    “混帳東西!”倪開鋒一把摔開那人,語氣跋腫,“老子知道你們都怕事,都膽小,可老子不怕,我偏要捅這馬蜂窩!”


    幾個豬朋狗友們麵麵相覷,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滾!你們都滾!老子沒你們這種怕死的朋友!”他朝著那幾人咆哮。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了離開的默契。


    “那我們先走,改天再去拜訪你……”


    “哼!”倪開鋒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繼續飲酒。


    他們幾人離開之後,有人靠了過來--


    “倪爺……”


    倪開鋒不識得這人,於是沒好氣的瞪著他,“你什麽東西?”


    “小人名叫薑延秀,是跟倪爺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人。”


    自從被孫不凡解聘的消息傳開之後,薑延秀手上所有的生意就那麽硬生生的沒了。


    這陣子,他整日泡在酒樓裏借酒澆愁,卻還是消彌不了他對孫不凡的憤恨。


    可他除了咒罵孫不凡之外,別無他法--直到剛才聽見了倪開鋒的叫囂。


    原來在這京城裏,除了他自己,還有人這麽痛恨孫不凡。


    倪開鋒不認識他,可他卻知道倪開鋒是何來曆,更知道他或許動不了孫不凡,報不了仇,可倪開鋒一定行。


    於是,他大膽的上前攀談。


    “倪爺也受了那孫不凡的鳥氣?”薑延秀問。


    聽他說自己是跟他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人,倪開鋒稍微冷靜下來,上下打量著他,“怎麽?你也跟他有仇?”


    “正是。”他點點頭,“小人可以坐下來跟倪爺說上幾句話嗎?”


    倪聞鋒睨著他,“唔。”


    “多謝倪爺。”薑延秀坐了下來,涎著討好的笑,“倪爺,那孫不凡態度囂張,是該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他瞥著他,“看起來,你似乎對他有點了解?”


    “確實如此。”薑延秀續道:“實不相瞞,我原本是受他聘雇,幫他仲介買賣城南鋪子的掮客。”


    “噢?”倪開鋒眉梢一挑,開始有了興趣。


    “我忙了半年,替他收購了城南的店鋪,可他卻在前些時候突然與我解約,還坑了答應給我的何金。”


    “什麽?他這麽可惡?”倪開鋒冷哼,“我聽攬月閣的柳老板說,就隻剩下一家麵館還不願拿錢搬遷,他一定是以你未能如期完成收購而與你解聘吧?”


    薑延秀為營造自己受害者的形象,當然避重就輕,全然不提自己遭到解聘的真正原因。


    “我看,我索性到廣明客棧去把他抓出來痛打一頓好了!”他氣呼呼的說。


    “倪爺有所不知,孫不凡如今已不在廣明客棧。”


    聞言,倪開鋒一怔,“難道那臭小子已經離開京城?”


    薑延秀搖頭,“他搬到城南了。”


    “咦?”


    “孫不凡現在就住在他還未買下的穆家麵館隔壁。”


    雖然已被解聘,但薑延秀還是留意著孫不凡的一舉一動,因此知道他受傷後便搬到穆家麵館隔壁的空屋,負責他三餐的還是那個穆熙春。


    “有舒服的地方不住,他為何搬到那兒去?”倪開鋒不解。


    “近水樓台先得月,當然是為了那間麵館,還有……”薑延秀曖味一笑,賣著關子。


    “還有什麽?”倪開鋒火爆急躁,等不及的問著。


    “還有穆家麵館的女兒。”


    “為了……女人?”他微頓住。


    “正是。”薑延秀捱近,低聲道:“倪爺認為報複一個人,是打他一頓痛快還是……毀了他比較痛快?”


    倪開鋒聽出了話中含意,“你是說……”


    “城南一帶都是老舊的木房,從前也發生過幾次火災,他住在那裏根本是自掘墳墓。”薑延秀續道:“一把火燒了他以消心頭之恨,倪爺認為如何?”


    他思忖一下,唇角揚起一抹笑意,“此計甚好,你有什麽想法?”


    見倪開鋒對此毫無異議,薑延秀原本還略帶忐忑的心安定了下來。


    “倪爺人脈廣闊,一定不難找到一兩個亡命之徒為您賣命……當然,若能找到境外之人,那是最好。”


    “為何得是境外之人?”倪開鋒問。


    “境外之人在京城麵生,就算被人看見,也沒人知道他們的身分。”他解釋,“完事之後讓他們速速離京,到時就算衙門要辦,也找不到凶手……而隻要找不到行凶之人,就找不到真正的主使者。”


    倪開鋒聽著,微微點頭表示讚同。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哼了一聲,“老子就一把火燒了這馬蜂窩,看他還怎麽囂張得起來。”


    薑延秀壓低聲音,謹慎交代,“倪爺,此事絕對不要聲張,免得節外生枝。”


    “這道理,我明白。”


    “那……”他陰沉的一笑,“那小人就等著倪爺的好消息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能拉到一個這樣的“同夥”。倪開鋒平日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無腦狂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不顧慮後果。


    而他,就需要這樣一個人當他的墊背。


    若此計可成,他便能消心頭之恨。若不成,有倪開鋒這樣的人物扛著,罪也論不到他頭上。


    不管成或不成,他隻有得利,沒有損失。


    “孫不凡,咱們走著瞧,你教我不好過,我就讓你活不了。”


    “吃飯。”穆熙春將食物擺著,一個轉身便像是逃難似的跑掉了。


    自那一天孫不凡在水井邊對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便一直……避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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