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田幼薇當然記得了,邵璟一去之後金榜題名,成了進士,險些被人從榜下捉走做了女婿。


    那之後,被許多名門貴女覬覦,更是被那什麽壇節度使、缸侍郎的看中,許以錦繡前程,誘他休妻再娶。


    雖然他並沒有被引誘棄妻,但從那開始也變得心事重重,對她也日漸冷淡。


    當然她指的冷淡是指不和她談心事,不和她……


    “咳咳!!”田幼薇想到這裏,不由想起很多往事,於是低咳幾聲,移開目光看向窗外以掩蓋心事。


    “我在那裏遇到了一個人。”邵璟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低聲敘述:“當時我剛躲開一戶人家的追趕……”


    他雖經曆曲折,但也算是年少得誌,得中進士之時被臨安富貴人家競相追趕捕捉,非得捉去做女婿,雖不肯,心裏也是有些得意的。


    他和長隨躲開追趕,藏入一個巷子之中,恰逢一個勇武大漢孤身一人自巷中走出,雙方險些撞上,互相賠禮回避。


    就是耽擱這一會兒,那一戶人家就已經追趕上來,百般糾纏。


    那大漢看了會兒熱鬧,聽他說家中已有妻室,絕不肯棄妻再娶,就上前主持公道幫著把那家人趕走了。


    為表謝意,邵璟請那大漢喝酒吃飯。


    二人相談甚歡,引為知己,席間二人談起各自來曆,大漢自稱姓霍名繼先,汴京人,家人在城破之時死了不少,唯有他與兄弟一起逃出。


    相似的經曆,讓邵璟放下心防,將自己的來曆出身也告訴了對方。


    二人促膝相談,直至醉倒睡去。


    天亮之後,邵璟醒來,霍繼先已經不知所蹤。


    “從那之後,我再未見過此人,卻接二連三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


    行李被人翻弄卻又不曾丟失財物,走到哪裏總感覺被人跟蹤盯梢,與生意夥伴和友人的信件往來總有拆過的痕跡。


    有各種各樣奇怪的人總想和他接觸,還有人甚至偷他的頭發和血,貼身衣物。


    “我在鬧市裏行走,和人說笑交際,突然跑個人來撞一撞我,手臂劇痛,已經挨了一下,對方用白絹蘸走我的血,趁我不注意悄悄剪我的頭發……”


    邵璟搖頭苦笑:“還有人約我造反,約我去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要掉腦袋誅親族的那種。”


    田幼薇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他們要你的血和頭發有什麽用?”


    邵璟道:“信鬼崇巫。我覺著他們是想證明什麽。”


    想證明什麽呢?


    田幼薇沉思許久,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會不會以為你是什麽人?”


    邵璟俯下身子,靠近她,低聲道:“以為我是什麽人?”


    田幼薇道:“以為你其實並不姓邵?”


    邵璟與她雙目對視,半晌方道:“我不姓邵,那我姓什麽?”


    田幼薇不確定,不敢亂說:“我總覺得你的身世來曆中間缺了一環,即便是英烈之後,令尊官職並不高,不值得楊監窯官那樣緊張,甚至書都不讓你讀。你接著往下說。”


    邵璟繼續回憶:“除了以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以外,還有人悄悄刺殺我,卻又有人暗裏保護我。我甚至沒弄明白雙方都是些什麽人,一場禍事已經結束……”


    短短幾年間,他一共經曆了十多次莫名其妙的可怕事件。


    有三次險些翻船,有兩次偶遇海盜,有一次遇到火災,有兩次與人莫名其妙發生口舌,對方二話不說就拿刀殺人。


    還有一次是從山下經過,山上突然滾下巨石,險些被砸死,之後有人突然出現,領著他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也曾喝到過味道奇怪的茶湯,及時吐出後,眼睜睜看到螞蟻被毒死。


    還有馬失前蹄,險些摔下懸崖喪命,卻被人及時救下。


    邵璟口才極好,加之態度誠懇,描述真實,不知不覺間,田幼薇浸入其中,跟著他的描述心境起伏,擔憂怒恐。


    她真的不知道邵璟經曆過這麽多奇怪可怕的事,那麽他的沉默寡言和不願和她談論心事,也可以理解了。


    “你應該告訴我……”田幼薇很難過,她想起臨死之前船被撞到,邵璟的反應。


    她尚且驚詫於那個地方怎會有海盜,他卻已經叫人抄家夥廝殺並掛紅燈示警。


    不是因為他太聰明,而是因為他經曆的危險足夠多。


    “我覺著告訴你沒有用,隻會多一個人擔憂驚恐,更會讓人覺著你知道很多,從而給你帶來麻煩,沒想到最終我們還是一起赴了死……”邵璟停下話頭,低頭看向桌麵。


    田幼薇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發現自己竟然緊緊抓著他的手,抓了多久?她不知道。


    怎麽辦?是繼續抓還是表示尷尬?


    田幼薇果斷選了第三條路,平靜地鬆開,再慈祥地拍拍邵璟的手,心疼地道:“你受苦了。”


    邵璟果然露出一個類似牙疼的表情,卻聰明地順著她的話頭道:“是的,我日夜驚恐擔憂,很是受罪。阿薇,我錯的不是沒有真心待你,而是錯在不該自以為是。”


    一句錯在不該自以為是,成功讓田幼薇情緒失控。


    她猛地轉過頭,倔強地盯著牆上的字畫,不讓眼淚掉出來。


    自以為是的對她好,卻傷了她兩輩子。


    “你不知道我經常在夜裏獨自流淚嗎?”她低聲道:“有很多個日夜,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配不上你,拖累了你,我瞻前顧後,左思右想,覺著自己麵目可憎軟骨頭,明明不得你歡喜,還要死死纏著你。”


    他兩輩子,一直以來都是能說會道、和氣開朗的人,唯獨對著她,總是藏了太多心事和想法。


    “不是這樣的。”邵璟試探著扶住她的肩頭:“我知道你難過,可是我……”


    他低下頭,輕聲道:“我沒本事,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處理好這件事,所以隻好任由你難過。孩子的事……”


    田幼薇失態地站起來:“不要說了,我想靜靜。”


    “不,我要說!”邵璟按住她的肩頭,沉聲道:“我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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