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條出水,還要過油搧涼。


    邵璟不緊不慢地打著扇子搧麵條,田幼薇不緊不慢地準備配料。


    阿九坐在門邊,一直不停地嘀嘀咕咕,一會兒挖苦一會兒嘲諷,嘴裏沒一句好話。


    田幼薇和邵璟都不回答他,隻當他是在自言自語。


    他卻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隻是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漸漸聽不見。


    “您喝水潤潤喉嚨。”死宦官及時遞來一杯水,緩解了這份尷尬。


    阿九喝了水就陰沉著臉發呆,等到涼麵上了桌,他才慢條斯理地去吃麵。


    仍然是那副挑挑揀揀百般嫌棄的模樣,卻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


    吃完之後,丟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倨傲地道:“小爺可不是那種小氣巴拉的人。”


    田幼薇拿起銀票,笑眯眯:“多謝國公爺。”


    大概是因為吃飽喝足,阿九的心情略好了些,叫陳管事和夥計過來,一人賞了一兩銀子,問道:“誰好?”


    打賞的就是大爺啊!陳管事和夥計異口同聲:“當然是您好!”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走人,毫不拖泥帶水,轉瞬之間走得無影無蹤。


    “這就走啦?”陳管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沒作妖呢?”


    夥計道:“聽您這意思,像是有些遺憾?”


    陳管事忙道:“哪兒呢!我是積攢了滿身的力氣,準備背水一戰,沒想到就這麽走啦,這都是邵爺和田姑娘應對得當啊!您二位辛苦啦,喝茶不?”


    邵璟看穿了他,淡淡地道:“餘下的麵條都賞你們了。”


    “好!”陳管事二話不說,跳進廚房,拿著鍋子就開吃,單身男人好可憐,沒個屋裏人,難得吃到一頓好吃的家常飯啊!


    夥計叫了一聲,也跑進去和陳管事爭搶起來。


    邵璟和田幼薇對視一眼,苦笑:“回吧。”


    沒想到這二位國公爺,一個外表隨和端方其實是小氣鬼,一個外表冷酷討嫌其實是話癆,真有特色。


    邵璟慢慢走著:“阿薇,你覺得他們表現出來的,是他們的真實模樣嗎?”


    田幼薇答道:“人都有兩張麵孔,即便是親近之人,也不一定知道對方真正的麵目和想法。能走到這一步,都不簡單。”


    “嗯。”邵璟牽著她的手,一起回了客棧。


    田父今日回得及早,心情也很好:“我今日做成了一樁大生意,有人跟我定了三千兩銀子的貨。”


    田幼薇和邵璟都樂了:“真的啊,那可真好!是誰啊?”


    “就是之前找我喝酒約我做生意的那兩位。他們約我一起做瓷器貿易,我不想冒險,拒絕了他們,本想著也就這樣了,沒想到今天竟然定了貨,這是定金。”


    田父捏著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在田幼薇和邵璟麵前來回晃動,滿臉得意。


    “阿爹真能幹!”


    “伯父真了不起!”


    田幼薇和邵璟笑得眼睛彎彎,隻是怎麽看都特別假。


    田父悻悻,將銀票收回去:“一點都不誠心!”


    “我們是真心的……”田幼薇和邵璟一邊一個掛在田父粗壯的胳膊上,涎著臉討好:“您真的很了不起呀,把我們養這麽大,現在還做了越瓷行首呢。”


    田父老臉一紅,沒搶孩子的功勞:“那是因為阿璟聰慧能幹會籌謀,也是阿薇你爭氣能做出這麽好的瓷器。”


    “那是因為您教得好呀!”田幼薇和邵璟再次異口同聲。


    田父笑得開懷:“那是,好了,去洗洗準備吃飯,瞧你們這滿身的味兒,咦……阿薇這袖子怎麽了?”


    “沒啥,不小心掛在釘子上撕破了。”田幼薇瞬間溜走,邵璟乖巧地揮手:“伯父,我也去洗了,您有要洗的衣服嗎?我一起洗了。”


    “洗什麽洗,拿給平安洗,你歇著。”田父霸氣地吩咐完畢,摸著胡子盯著兩個孩子的背影看。


    他怎麽覺著,這兩個孩子之間很不一樣了呢?


    從前也默契,但更多是邵璟追著田幼薇“阿姐長,阿姐短”,田幼薇時不時還很嫌棄邵璟。


    現在不同了,這二人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同步進行,無比默契,彼此的目光閑著就落在對方身上……


    不會是……田父驚出一身汗……天呐!


    “阿爹您在看什麽?”


    田幼薇咬一口西瓜,小心翼翼地瞅著田父,她總覺著田父今晚特別沉默,總是悄悄打量她和邵璟。


    這是發現了什麽嗎?


    “沒什麽,吃,吃,吃,這瓜可甜了,我特意讓他們在井裏湃過的,哈哈哈~”


    田父掩飾地笑著,狀似無意地和邵璟說道:“阿璟,你身體不好,就別總往外頭跑了,天氣那麽熱,容易中暑,最近也不太平,今日街上還殺人了,你老老實實在客棧養著,把大夫開的藥吃起來,叫你阿姐還給你做豬肝粥。”


    邵璟眉頭一跳,撒嬌:“伯父,我不想吃豬肝粥,天天吃頓頓吃,再吃下去我就要瘋了。”


    田父最見不得人撒嬌,便道:“不吃就不吃,換個別的。”


    田幼薇道:“今天街上殺人的事我們也聽說了,刺客到底是誰啊?”


    田父先跑到門口看看,確認無人偷聽,這才回來小聲道:“說是靺鞨人幹的,但也有人說,是想迎回二聖的人做的,因為那位傳說中的淵聖次子認了罪,被判黥麵流徙嶺南。那些人覺著這是被害的。”


    邵璟裝模作樣:“這麽複雜?”


    田父歎道:“可不是?這些事聽聽就好,和咱們沒關係。”


    “伯父,您還記得當初我爺爺怎麽把我托付給您的嗎?”邵璟給田父挑了一塊特別甜的沙瓤瓜,語氣輕鬆:“我昨天夜裏夢見他老人家了,好想念啊。”


    田父吃一口瓜,說道:“當然記得,我早年受過他的恩惠,這事兒就不說了,有天我突然接到一封信,說是要把一個孩子托付給我,信裏有你的來曆和出身……”


    邵璟道:“那封信還在嗎?”


    田父道:“在,你想看?”


    邵璟迫不及待:“想看!您帶著嗎?”


    “這孩子傻了,這東西要留給你做念想,哪會隨身帶著。”田父道:“這裏的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咱們明天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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