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璟和史知州等官員,吳七爺、宋如海等富商、番商、本地名流,一同為阿九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


    宴會從下午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


    田幼薇心中牽掛邵璟,唯恐阿九為難他,一直沒敢睡,把曦哥哄睡著之後,就坐在燈下畫著畫等邵璟。


    三更鼓響過,仍是不見邵璟回來,她沉不住氣,讓可兒吩咐老周頭去看看情況。


    老周頭近四更天才回來,卻是和如意一同把喝得爛醉如泥的邵璟抬進來的,同行的還有幾個陌生男人,說是尚國公的侍衛,幫忙的。


    田幼薇見那幾個人進來之後就目光閃爍,四處打量,心中十分不喜歡,趕緊地道了謝打了賞,把人打發走。


    等她把醒酒湯端進去,準備灌給邵璟喝時,卻見他倏然睜開了眼睛,倒把她嚇了一跳:“你醒了?”


    邵璟緩緩坐起,眼神清明,醉意全無:“一直沒醉,隻是不這樣,恐怕真得喝死。”


    “他為難你了?”田幼薇把醒酒湯遞過去,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十分心疼。


    “還好。”邵璟不欲多談,隻道:“明日給我收拾行囊,我估摸著年前就會往京城述職。”


    田幼薇皺起眉頭:“不是一起回去的麽?怎麽你倒要先走?”


    “阿九說了,他巡查海防,隻與明州府衙有關,與市舶司無關。不許我參與……這就意味著,他確然是要下手了。我左思右想,不如直接入京述職,或能反敗為勝。”


    邵璟讓田幼薇坐下,輕撫她的腹部,低聲道:“你這個樣子,舟車勞頓,我如何敢讓你跟著我一起折騰?”


    述職之後是走是留,是升是貶,尚無定論,貿然奔波確實不妥。更何況,邵璟不在,明州這邊總得有個人盯著,以防阿九胡作非為。


    田幼薇想到這裏,便道:“那行,你安心去吧,不用擔心我們,我會把家裏看好。”


    邵璟點點頭:“我會盡早回來。”


    次日一大早,可兒就拍響了門:“主母,外頭來了個陰陽怪氣的人,說是奉了尚國公之令,前來探望咱們大人的。”


    田幼薇原本昏昏欲睡,一個激靈驚醒了,她按住邵璟:“你歇著,我去瞧瞧。我猜多半是死太監。”


    邵璟昨夜既然“喝得爛醉”,自然不合適見客,隻能她出麵應付。


    她也懶得收拾,隨意將頭發挽起,披一件見客衣裳,睡眼惺忪去見客。


    死太監站在正堂裏,背負雙手仰頭觀賞牆上的畫,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年輕侍衛跟在一旁,手裏拎著個食盒。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田幼薇打了招呼,死太監回過頭來,目光寒涼地對著她上下打量一番,最終落到她凸起的小腹上,緩緩道:“許久不見,夫人看起來過得很不錯。”


    田幼薇一笑:“托聖上的福,我們一家子都過得很好。您請坐。”


    死太監淡淡地道:“坐就不必了,咱家按著公爺的吩咐,前來探望邵提舉,給他送一壺醒酒湯。”


    田幼薇作為難狀:“外子昨夜喝得爛醉如泥,直到現在還沒醒呢。”


    “沒關係,咱家親眼見著了人,回去也好和公爺交差。”死太監抬腿就往屋外走,是真的打算直接闖入內宅去看邵璟。


    “慢著。”田幼薇跨步攔住死太監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道:“幾年不見,您怎麽也沒長進?”


    死太監勃然大怒:“你罵誰?”


    “此是官員內宅,豈容得你想闖就闖?你這不是給尚國公臉上抹黑麽?”田幼薇道:“你信不信我一狀告到公爺麵前,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死太監咬牙切齒:“你去告呀?”


    “你以為我不敢?”田幼薇寸步不讓。


    死太監默了片刻,突地笑了:“那你想要如何?”


    “不如何,就是告訴你,客人得按著主人的規矩來,不經邀請不得隨意亂入內宅。現在,你可以進去了。”田幼薇讓到一旁,做了個“請”的姿勢。


    死太監盯著她冷冷一笑,轉身大步入內。


    邵璟仍在酣睡,死太監在一旁看了片刻,留下食盒便走了。


    田幼薇把邵璟叫起來,夫妻倆一同查看那壺醒酒湯。


    就是一壺普通的醒酒湯,並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是什麽意思?”田幼薇心累。


    “試探深淺。”邵璟安撫她:“不要多想,安心歇著,我會安排妥當再走。”


    死太監走了之後接連兩天,都是風平浪靜,邵璟“養”了兩天才又出門拜見阿九。


    阿九始終未曾提出要去巡查海防,隻拉著眾人不停喝酒聊天,對當地仕紳官員送上去的美人來者不拒。


    又過了兩天,邵璟提出要入京述職。


    阿九懶洋洋的:“這個時候入京述職?不過年了?”


    邵璟十分勤勉地道:“述職事大,過年事小。原本想著要陪同您巡查,既然您不需要下官陪同,下官便該入京述職。”


    “也行。祝你一路順風。”阿九笑著,對邵璟舉起酒杯,狹長的眼角閃著冷光。


    時至今日,雙方已再無和諧共處的任何可能,隻能是你死我活。


    邵璟不會忘記阿九做過的一切,阿九也不會忘記邵璟幫著小羊做過的一切。


    臘月中旬,田幼薇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邵璟。


    邵璟走後,家裏驟然空寂下來,田幼薇不想惹事,就連女眷間的交際應酬也多是以有孕不便的借口推了。


    吳七奶奶憐惜她一個人拖著孕肚、帶著曦哥不容易,便想接她過府同住,田幼薇委婉拒絕了——正是敏感的時候,本是私交,萬一被人扣個官商勾結的帽子可不好。


    因著這個時候商船都不出海,年底的市舶司是最清閑的時候,張成親自把喜眉送過來,叫喜眉還和她一起住,田幼薇倒是極歡迎的。


    人在孕中,本就敏感多思,有喜眉陪著,她會踏實很多。


    過不得兩日,就收到邵璟平安到京的消息,說是接著謝氏就會過來陪同照顧她,叫她安安心心休養。


    田幼薇又把心放下一半,認真給謝氏準備房間,日子竟然也過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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