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甘心,船始終是調轉了頭,飛快地朝著明州港的方向駛去。


    田幼薇小心地調整著呼吸,暗自祈禱諸天神佛保佑她,保佑她的孩子,保佑田父,保佑吳十八,保佑邵璟,保佑霍繼先。


    花青紅大概是疼痛太過,漸漸沒了精氣神,軟噠噠地癱在地上如同死狗。


    有人大聲喊道:“老大死了!”


    田幼薇悚然一驚,正想強打精神反應,霍繼先已然大聲吼道:“你爹才死了!老大活得好好兒的。”


    為了配合霍繼先的話,田幼薇用力戳了花青紅一下,花青紅發出一聲低吼,證明他確實還活著。


    騷動的海匪們再次平息下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陽光越來越熾烈,田幼薇全身是汗——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緊張害怕和腹痛引起的冷汗。


    她猜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所以用力咬著嘴唇,試圖讓唇色更加鮮紅顯得氣色好。


    幾個海匪湊在一起嘀咕許久,派出一個身材瘦削、臉頰凹陷、雙目凸出的人,對著花青紅大聲說道:“老大,眼看著就要到明州港了,說不定明州府衙正張著大嘴等我們送上門去。你忍心兄弟們就這麽白白送死嗎?”


    田幼薇一聽這話便覺著不好,果然海匪們再次沸騰起來,看向她和花青紅的目光都充滿了惡意。


    “三當家,怎麽辦才好?”有人問剛才發聲的那個海匪。


    三當家的目光陰冷地在田幼薇、花青紅、霍繼先臉上掃過,說道:“大當家向來友愛兄弟手足,想來是不願意我們為了他身陷囹圄的,所以……”


    他指向田幼薇,沉聲道:“調轉船頭,殺了這個女人!”


    田幼薇趕緊又戳了花青紅一下,然而花青紅傷得太重,昏迷不醒,沒有任何反應。


    她頓時腸子都悔青了,到底還是實戰經驗太少,她應該隻射瞎花青紅一隻眼睛的。


    傷得太重,自然也就對海匪失去了管轄力和威懾力,都是她的錯……


    “大當家已經死了!已經被這個惡毒的女人殺死了!還等什麽?殺了她!”


    三當家大喊著,舉著刀率先衝了過來。


    “嗆啷”一聲響,兩刀相擊,火星四濺,霍繼先舉著他的刀,森冷的眉眼嗜血地瞪著三當家,雪白的牙齒宛若獸齒:“大當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想要動他,就從我的屍首上跨過去!”


    “把這不知好歹的家夥一起殺了!”三當家不是霍繼先的對手,索性後退一步,讓其他人上前圍捕霍繼先。


    田幼薇一把扯下花青紅腰間的匕首,投擲出去殺了一個試圖從背後捅霍繼先刀子的海匪。


    她隻恨自己沒有趁手的暗器,不然怎麽也能再殺幾個人,甚至可以殺掉三當家。


    才剛這樣想著,就聽見“嗖”的一道破空聲響,一道冷光疾馳而來,準確無誤地射中三當家的眉心。


    三當家抬了抬手,張大嘴巴,什麽也沒能說出來,“啪”的一下往後仰摔在甲板上。


    緊接著,又是圍攻霍繼先和田幼薇最凶的那幾個海匪倒在地上,有中箭的,也有不知是被什麽東西擊中倒下的。


    田幼薇看得清楚,莫名倒下的那些海匪是被石子擊中的,也就是說,白師傅也來了。


    眾海匪愣了片刻,徹底亂成一鍋粥,三三兩兩地靠到一塊兒,四處尋找躲在暗處的敵人:“到底是誰?是誰?站出來!”


    而此時,船仍然朝著明州港方向不停地飛馳。


    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男人高高立在桅杆之上,鵝蛋臉,五官分明,薄唇微抿,眼裏透著一股子狠勁和野勁。


    他手裏的長弓拉得圓滿,箭頭在熾烈的陽光下閃著寒氣,就那麽毫不掩飾地對著下方的人,氣勢洶洶。


    所有對上他的人,都會覺著自己就是老鷹爪下的土雞,無處可逃。


    隻要他想,他手裏的箭可以射中船上的任何一個人,正是郎戈本人。


    海匪們看著桅杆上的郎戈,突然想起了另一個男人。


    之前他們和明州港的水師打仗時,也曾有這麽一個男人,悍不懼死,於兩軍交戰最為激烈之時,長袍飄飄,刀法狠厲,往來於戰場之間,收割人命無數。


    他們有很多戰鬥力很強的頭目都是死在他的手裏,因為這個男人的強悍冷厲,他們不得不在敗走之後退到荒涼的海域,過上了畏畏縮縮的日子。


    所以他們給他起了名兒,叫邵閻王。


    也是最近邵璟不在,他們才敢跟著花青紅一起出來透透氣,活動一下筋骨。


    這個人,又是誰呢?


    海匪們正在愣神之時,突然有人喊道:“逃啊,明州港就在眼前了!現在不跑是要等著被抓嗎?”


    “放小船!”


    眾海匪再顧不得別的,爭先恐後往船尾跑去,都想擠上逃生的小船,迅速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然而跑在最前方的人,毫無疑問地被桅杆上飛來的箭射死了。


    人人自危之際,再無人顧得上田幼薇。


    霍繼先看向田幼薇,用隻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白師傅來了,郎戈也來了,夫人既是安全無虞,霍某便該走了。”


    田幼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急道:“你要去哪裏?”


    霍繼先笑了笑,下巴微抬,指向亂七八糟的那群海匪,輕聲道:“尚國公在,海港上並沒有什麽軍隊等著這群王八羔子。我們殺不完他們,那就得給他們一條生路,不然兩敗俱傷,會傷到您。所以,我要去做他們的頭領……”


    話音未落,霍繼先已經舉刀飛奔而出,悍不懼死地大喊著:“弟兄們,左右都是死,不如衝出一條血路來啊!”


    他衝到桅杆旁,瘋了似地砍著桅杆,像是想把高踞在上的郎戈弄下來,以便搭救逃無可逃的海匪們。


    有人領頭,海匪們便又折轉過來,一起去弄桅杆,還有人去尋花青紅留下的弓箭,想要把郎戈射落。


    亂七八糟的攻擊係啊,郎戈長嘯一聲,終於從桅杆上一躍而下,落到田幼薇身邊。


    霍繼先大喝一聲,率先往船尾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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