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霽慢悠悠的走到石桌旁,桌上擺好了一葷兩素,兩碗米飯,兩雙筷子。


    做飯的人從廚房洗了手出來,坐下吃飯前還不忘給她的手上擦一擦潤手的香膏,是淡淡桂花味。


    隻要天不下雨,他們白天都坐在庭院裏用飯。


    林悠指著桌上那盤濃油赤醬的肉丸子說:「這叫四喜丸子,是魯邦菜,郎君嚐嚐合不合胃口。」


    說完,林悠用勺子替韓霽挖了一隻出來,她的手藝這段時間韓霽已經見識過,盡管很多菜他從前都沒吃過,但每一樣都有新鮮的口感。


    韓霽吃了一口丸子,頗為驚豔,鮮美的肉汁滑過舌尖,勾著他繼續吃下去,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好吃的。」


    林悠見他喜歡,自己也很高興,一邊用香膏搓手,一邊跟韓霽說家常。


    「這丸子裏的雞蛋是張大娘送來的,她剛生了個大胖孫子,高興地跟什麽似的,逢人就說。」


    韓霽邊吃邊聽,小時候總被教導食不言寢不語,可若連吃飯睡覺都那麽多條條框框,生活也著實沒趣。


    所以他從來沒有製止過林悠在飯桌上說話,還不時應答一聲,以茲鼓勵。


    就在兩人吃著飯,林悠說到王木匠家丟了把鎬子,最終發現是被自家孫子丟菜田去了的時候,院門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


    林悠放下筷子去開門,心想著會不會是老楊來蹭飯。


    誰知一開門,卻看見幾個從未見過的生麵孔,見著林悠,堆起情假意假的笑容:「請問這裏是韓家嗎?」


    林悠舔了舔嘴角的油漬,抬手用手背稍微擦了擦,疑惑問:「你們找誰?」


    「我們找韓霽韓相公,我們是韓相公家的,奉主母之命,特來給郎君送些新婚賀禮。」


    韓家的人——那不就是衛國公府!


    他們的主母——不就是韓霽的繼母!


    她派人來給韓霽送新婚賀禮——這不明擺著是打臉來的。


    一個照麵的功夫,林悠就弄明白了敵我立場,也明白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麽做。


    五分鍾後,林悠看著被搬進院子的木箱子,裏麵是幾匹布、幾包茶葉加幾壇酒,還有一點貼著汴京老字號的糕餅。


    這衛國公夫人看熱鬧都不肯下本錢。


    從那——麽老遠的汴京,送來這——麽寒酸的東西,也好意思!別說韓霽了,就是林悠設身處地的想了一通後都覺得過分。


    怪不得書裏的韓霽後來會把衛國公府打壓得抬不起頭,瞧瞧他們幹的什麽事!


    送禮的人一共來了六個,一個管事,一個嬤嬤,兩個小廝,兩個丫鬟,排場十足。


    領頭的管事好像叫添壽,對韓霽感覺很熟悉;嬤嬤姓錢,韓霽態度疏離,她應該是韓霽繼母身邊的人。


    林悠手腳麻利的把桌子上沒吃完的飯收拾了,韓霽讓他們在院子裏坐下。


    「郎君離京後,國公生了好大的氣,您別怪老奴多嘴,您跟國公慪這份氣委實不明智。若夫人還在,定不會叫郎君這般衝動的。」管事添壽如是說。


    聽話鋒他應該是國公身邊的人,但現在他這心到底是向著衛國公還是新的衛國公夫人就不得而知了。


    韓霽恍若未聞,對添壽之言不置可否。


    坐在一旁的錢嬤嬤,自從進門開始,那雙眼睛就沒有消停過,左看右看,恨不得拿個放大鏡把這院子裏柿子樹下兩隻小螞蟻的性別都看個分明。


    韓霽涵養好,錢嬤嬤這賊眉鼠眼的行為他隻冷冷看在眼中。


    「郎君,您和新夫人就住這個地方啊,也忒小了些。」


    錢嬤嬤不僅看,她還要說:「要奴婢說,您還是回去吧,在夫人跟前好好認個錯,服個軟,總比後半輩子都住這種窮鄉僻壤的陋室強百倍吧。哎喲喲,老奴瞧著郎君這般作踐自己都心疼……」


    說完,錢嬤嬤還裝模作樣的用帕子在眼角掖了掖根本就沒有的眼淚。


    韓霽眉頭微蹙,剛要說點什麽,就聽見廚房那邊傳來聲音:「來來來,喝點水喝點水。」


    林悠兩隻手夾著四個茶杯出來,風風火火的跑出來,動作迅速把茶杯‘啪’一聲放到坐在韓霽下首處的添壽麵前,這麽鄉野中才有的豪爽奉茶方式,身為國公府家生子的添壽也沒有見識過,被嚇了一跳。


    而林悠恍然未覺,又拿著另一杯茶咋呼著送到還在裝作擦眼淚的錢嬤嬤麵前:「大娘!別哭了,半天也沒個眼淚!喝茶喝茶,別客氣,我燒了好些水呢,你們喝完了我再去給你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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