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霽來書院並未借助闞師兄的光,而是自己考進來的,書院的學子隻當他是尋常插班,這就導致了他在書院的位置有點尷尬。


    因為每年從書院錄取到縣學的名額都是有限製的,僧多粥少,雖然考試都是自己考,但半路突然多了強勁的對手,擱誰願意?


    而韓霽本身也不是那種會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社交上的人,就算被孤立,被說閑話也不在乎。


    唯有這頭名的宓敬從始至終待韓霽都十分親和,並不以他半路插班的身份而有所怠慢,因此他算是韓霽在書院中最熟稔之人。


    聞言問道:「子章可是有難處?」


    宓敬,字子章,文人間多以表字相稱。


    韓霽不是世故之人,比起顧左言他半天說不到正題,他更願意單刀直入的問。


    若是遇上那種敏感脆弱的,韓霽這樣當麵問人家是不是有難處,那人定會多想。


    但宓敬不敏感,也不脆弱。


    韓霽目光清正,語氣真摯,使人倍覺親近,宓敬不想隱瞞,歎息回道:「內子初初臨盆,稚子嗷嗷待哺,今年雨水多,柴米油鹽炭都漲價了。」


    韓霽知他貧寒,如今已是臘月,他仍隻是在秋衣下加了層單衣充作冬服,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安慰之言。


    宓敬見他一副替自己憂愁的神情,反過來勸道:「普通老百姓家都這樣,冬日裏且熬著吧,也沒幾日,等來年開春就好了。好了,不與你說了,我家娘子吩咐我回去時帶些米麵,我還得跑一趟糧鋪呢。明兒見啊!」


    說完,他便想直接衝進雨雪裏,被韓霽拉住:「雨夾雪最易濕衣,容易著涼,還是等會兒吧。」


    宓敬正要開口,就聽他們身後傳來一陣嗤笑:「日子活不下去,就帶你那娼婦老婆回宣縣去啊,留在這裏有辱斯文。」


    這番話可謂惡毒。


    說話之人叫周玉才,乃是本地富豪之子,在他家捐建的書院中橫行霸道,無人敢招惹,仗勢欺人是常有的事。


    「周玉才,你嘴巴放幹淨點!」宓敬怒斥。


    然而周玉才並沒有收斂,而是冷笑一聲:「我難道說錯了?你老婆就是從青樓出來,我叫她一聲‘娼婦’錯了嗎?」周玉才對周圍家丁求證,家丁們哪有忤逆他的,人人稱是。


    宓敬是個文弱書生,但也不能忍受有人在自己麵前侮辱妻子,衝上去就要打周玉才,奈何周玉才身邊家丁環繞,宓敬連他的人都沒碰到就被家丁差點推倒,幸好韓霽在後麵扶住他。


    「子章冷靜,此等惡犬口中自然是說不出什麽人話的。」韓霽扶住宓敬後說。


    周玉才還沒被人當麵罵過狗,怒指韓霽就要下令教訓,誰料身邊一個替他背著書袋子的家仆在他耳邊說了句:「少爺,這小子好像走的縣太爺的門路進來的,院長的話您忘啦。」


    周玉才被家仆提醒後想起,這插班的進來時,院長特意囑咐過,盡量別招惹這人。


    可就這麽走了實在沒麵子,於是指著韓霽放了句通俗狠話:「你給我等著。」


    說完,便在他家仆的簇擁之下,人五人六的走了。


    這時林悠也從家裏趕到了,從周玉才一行人身邊經過,她珠圓玉潤,容顏秀麗,在安陽縣少有這般豐腴美貌的女子出現,周玉才眼前一亮,猥瑣的目光追著林悠移動,然後就看見林悠跑向了那個不能惹的新來的。


    原來是給那人送傘來的,還梳著小婦人的頭髻,兩人看來關係匪淺。


    周玉才嘖了一聲,無趣的走了。


    韓霽正安慰宓敬,就聽見林悠的聲音:「郎君,可以回去了嗎?」


    韓霽意外的看著她:「你怎麽來了?」


    林悠舉了舉手裏的傘,遞給了他,表示自己是來送傘的。


    韓霽見她鞋麵和褲腿都有點濕,比幾個月前小了幾圈的臉上微微透著緋紅,像塗了胭脂似的,她口中不斷有霧氣喘出,看來是一路跑著過來的。


    「郎君若還有事,那我先回去了。」


    林悠見韓霽盯著自己沒說話,以為他還有事,反正送傘的目的達到,林悠等不等他都一樣。


    韓霽這才從看見她送傘的驚訝中回過神,趕忙說:「等我一起走。」


    林悠柔順點頭:「好。」


    韓霽轉身將手裏的傘遞給了宓敬,宓敬推辭,韓霽說:「趕緊回去吧,嫂夫人和孩子盼著你呢。」


    宓敬的怒意被韓霽這句話給澆滅了,接過韓霽的傘,拱手跟韓霽和林悠道謝,然後便沒再客氣,撐傘投入雨雪中,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往城中糧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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