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京地底。


    陰陽之界,九層神城。


    宏偉的銅門屹立,巨大的石碑刻著第一層三個血紅大字。


    無數的妖魔亡者站於銅門之下,看著緊鎖的銅門,發出鬼哭狼嚎的喊叫聲。


    但是隻要有人敢靠近或者推動銅門,瞬間就會看到石碑之上睜開巨大的眼睛,將看到的一切化為飛灰湮滅。


    如今整個陰陽界九層城都出現了異常,前些日子從大魏南境撤回來了以萬計數的妖怪陰神之後,通往上界的所有陰井全部封閉,整個陰陽界城每一層的大門全部緊閉。


    多日來。


    整個陰陽界城,沒有人可以進來,自然也沒有妖鬼可以出去。


    陰陽界城第一層的一座恐怖陰森的廟宇之中,有著一座座如同巨大的柱子一般立起的神台。


    一位身材佝僂的妖魔,背負著巨大的銅印跪在其中一座神台之上。


    巨大的廟宇裏空空蕩蕩的,外麵萬千妖魔朝拜之聲響起。


    “咚嗡~”


    此刻。


    天空之中慘白色喪衣染著血液飄下,裏麵明明什麽都沒有,卻以一種瘮人的被撐起的模樣,落在了另外一處神台之上。


    冥紙錢稀裏嘩啦落下,然後凝結成了一個完全由紙結成的人影,坐在了廟宇之中。


    金色的光芒從神台亮起,猶如銅像一般的金色巨鳥顯露身形,展開了雙翅,動了起來。


    一個個恐怖的存在,接連出現在了神廟之中。


    喪衣神隍、日遊神隍、冥紙神隍、魂棒神隍、鬼丹神隍、銅印神隍、陰井神隍、地火神隍等八大神隍,一個接著出現在了這裏。


    這些神隍,一個賽過一個瘋狂。


    有人哭泣不已,有人遮擋不住的狂笑,有人殺性衝天。


    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沒有人分清楚他們到底是有意識的,還是完全被魔性吞噬。


    喪衣神隍是九位神隍之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也是第九層城的神隍。


    其率先開口。


    其掩麵不斷發出恐怖的啜泣聲,哭哭啼啼的用怪異的語調說道:“第九層城……啜泣聲……已經徹底沒有動靜了。”


    “界主天人五衰已至,徹底開啟了陰陽輪回之界。”


    “整個第九層……嗚嗚嗚嗚……都開始朝著幽冥陰世的虛無墮落而去,將要徹底脫離人間。”


    “撐船公、吊死鬼、河燈神都已經被吞噬了,我恐怕也撐住不了多久。”


    喪衣之下鮮血嘩啦啦的流淌而下,搭配上那哭泣的語調,當真是駭人至極。


    知曉天機子已經徹底陷入沉睡之中了,抓著喪魂棒的神隍開口便是衝天殺意:“絕對不能夠讓那老東西成功,他要演化陰陽輪回之界,然後將我們盡數煉化,讓我等化為維護陰陽輪回之界的傀儡,不僅僅要徹底煉化我們的法身,連意誌都被徹底剝奪。”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所有人……”說到一半,這喪魂神隍自己就瘋了。


    冥紙神隍一遍說話一邊狂笑:“哈哈哈……那老東西……哈哈哈……就沒有安什麽好心……”


    “當初騙我們說他可以給我們一千年的壽命,讓我們心甘情願的做了他的狗,結果隻是讓我們當作這陰陽界九層城的基石。”


    鬼丹神隍沒有下半身,整個人被裝在了一個巨大的丹爐之中:“一個高誓,一個高衍。”


    “這兩個家夥,一個個裝什麽道德之神。”


    “還有那空塵子!”


    “一個個虛偽的很,裝模作樣,虛仁假義。”


    “我們起碼還曾經是人過。”


    “他們是什麽?是人嗎?”


    日遊神隍此刻說道:“天機子想要將我們鎖在陰陽界城,想要將我們化為他大道之中的一環。”


    “等到天機子將整個陰陽界城化為陰陽輪回之界,就徹底完了。”


    “不能再等了,我們苦苦承受了一百年了。”


    “這苦。”


    “我不受了~”


    冥紙神隍明明不想笑卻依舊不斷發出狂笑聲:“哈哈哈……那該如……哈哈……何做?”


    日遊神隍眼神淩厲:“我準備將所有日夜遊神全部召喚到高京來,看看這空塵道君還坐不坐得住。”


    眾神隍目光相對,立刻定下了逼迫空塵道君來高京的計策。


    喪衣神隍:“我可以召集所有妖魔入京。”


    陰井神隍:“神天府的陰陽界衙之人不少都被我控製,整個府內的陰井都有著我的暗手。”


    地火神隍:“我能夠關閉所有陰殿。”


    冥紙神隍開心至極:“亂起來!亂起來!”


    “越亂越好!越好!哈哈哈哈!”


    銅印神隍表情痛苦至極,一邊痛呼一邊喊道:“亂局一生,我們便能夠亂中求活。”


    喪魂神隍殺意再次激發:“打!打!打!”


    “殺殺殺!”


    “讓空塵子和天機子殺個你死我活。”


    喪衣神隍早有打算:“到時候,我們就去東海海外、或者去北荒之地。”


    “不論他們誰勝了,都和我們無關。”


    地火神隍卻畏懼說道:“北荒那邊的東西可比天機子還邪性,天機子這麽多年都不敢回昆侖,不就是因為那東西。”


    “那我們就去東海海外。”


    八大神隍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看到了脫離天機子控製的希望。


    此刻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衝動和魔性,同時爆發出群魔亂舞一般的鬼哭狼嚎。


    哭聲、呻吟、哀嚎、嘶吼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


    隻要將空塵道君逼來了高京,便已然成功了。


    不論到時候情況如何,陰陽界城之主也不會相信空塵道君此來,隻是因為高京出了亂子,空塵道君恐怕也不會坐視在這高京之下如此恐怖,而無法掌控的存在誕生。


    空塵道君和陰陽界城之主衝突之際,他們就有機會脫離天機子的控製。


    簡單至極的陽謀,但是卻實用至極。


    至於他們之中能夠幾個人幸運逃脫而出,最後脫離空塵子和天機子的掌下。


    反正誰都相信最幸運的必定是自己。


    運氣不好的死了?


    哈哈哈,那就是他們命不好,活該。


    —————————


    河州,文承郡。


    堤上槐柳,傍晚涼風。


    灰色的磚石和青黑色的瓦礫,沿河還有著小販叫賣的聲音,岸上美麗的姑娘正在收起竹竿上的衣服。


    河岸之上,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帶著一僧一文士一老奴牽著馬駐足。


    少年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幕。


    第一次走出京城的他,發現這世間有許多他未曾看過的景象。


    這裏沒有高京的那種宗教和詭異之感,反而堂堂正正的充滿了煙火之氣。


    仿佛。


    人間本就是應該是這個模樣。


    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心卻感覺安定了下來,這是其在皇城之內怎麽也沒有的體會。


    那裏隻有壓抑、恐怖。


    還有每個人自身連死亡都不能夠掌控的絕望。


    那老奴卻極度不安的不斷看著左右,仿佛生怕暗處裏鑽出來了一個人,威脅到麵前少年的安危。


    “皇爺!我們冒這麽大風險,跑到河州來見空塵道君,值得嗎?”


    “如果出現了意外……”


    少年卻說道:“值得,若是能夠見空塵道君一麵。”


    “哪怕是不做這大魏的皇帝朕也甘願了。”


    一旁的文士卻連忙勸解:“陛下莫要再說這等話了,天下即將迎來轉機,正是大有可圖之時。”


    少年看著文士卻發出意味難明的一笑。


    他明白,自己是他們富貴的保障,所謂的大有可圖,不是他想有可圖。


    而是他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就有著千萬隻手推著他往前走。


    他看著界河之上,望著蕩漾不止的河水。


    仿佛在感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道人驟然抬起頭。


    沿著界河朝著遠處看去。


    麵上帶著驚疑不定,有幾絲不確定的說道:“來了!”


    天色暗淡,此刻天盡頭的夕陽已然隻有一線。


    而在界河下遊,一艘神船逆水而上。


    其仿佛帶著黑夜而來,無邊的靜謐隨著其劃破水麵,遮蓋住河州大地。


    白晝於船前,黑夜載於船。


    隨著神船靠近,夜晚徹底降臨。


    界河之上倒映著滿天星辰,那神船便這樣壓著滿天星辰而過。


    少年、老奴、道人、文士一瞬間都呆住了,看著那船從兩岸中間緩緩而來。


    朝諸子學宮而去。


    神船抵達文承郡的一瞬間,整個封州那渾濁的死水,就好像一瞬間沸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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