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嬸瞧瞧她,相貌並不出色,虧她有自知之明,中等之姿想要受寵,確實是難事,自己方才的話就當沒說過吧。


    “也是,王上有三宮六院,你就安分做好自己的事,期滿出宮後年紀雖然大了些,也還不算太老,二十二歲要找到人家嫁,勉強還是有可能的。”


    內務府選宮女想來也不是這麽容易,不是報了名就能成的。


    宮中女子就算隻是個宮女,除了做事細心外,也講究姿色,玫瑰相貌不出眾,內務府的太監們一見她就搖頭,原本要刷掉她的,是她死求活求的說自己急需銀兩葬父,再加上今年報名的人不多,名額不足,這才勉勉強強將她收進去。


    總之,玫瑰總算拿到一筆錢葬父,並且還了積欠姚嬸的租屋錢,一個月後,宮中派人來領她進宮去,此後五年她便再不能離開弦月王宮了。


    入宮的第一天,內務府的太監聚集了所有新進的宮女,教導她們宮中規矩。


    午後,有人帶著一張大圖來向她們介紹弦月王宮內的地形,囑咐她們留意哪些地方能去,哪裏是禁區,尤其是弦月王所住的上弦宮,那裏是若無召喚絕對不能靠近之所,違者必遭重刑。


    另外就是王後所居的下弦宮,雖說目前弦月王無後,但說也奇怪,那裏依然是禁區,弦月王不準任何人靠近。


    至於其他妃嬪的宮殿,如儲月宮、閉月宮、明月宮等等都住有人,遇到那些娘娘時得格外小心伺候問安才行。


    大約了解宮中情形後,內務府開始分派她們的去處,玫瑰是勉強被安排進來的,內務府的人自然對她不怎麽上心,問明了專長,得知她從前是表演雜技的,便打發她去馬役司照顧牲畜。


    而當內務府的人說出她的去處後,其他人都對她露出訕笑的表情,她便知道這應該不是什麽好差事,可她無所謂,既然都進宮了,再苦她都會咬牙撐下去的。


    日落後,玫瑰與新進的宮女被帶往夜宿之地,才幾尺大的地方,竟就安排了五個人睡,而隔壁房住著的資深宮女,則兩人住一房,一群人正想抱怨時,隔壁的資深宮女便過來下馬威,擺明有苦也得吞著,因為她們初進宮時,也是這般受罪,要大家好好熬著,過兩年等新一批的人進來,自然能晉升為資深宮女,才有機會過些好日子,而這話也讓大家明白,因為最資淺,以後所有粗活就都歸她們做了。


    大夥聽聞後,雖氣憤不平,但也隻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滋事,誰都知道宮中有一處偵刑司,是專門懲治犯錯宮人的地方,傳言一旦進到慎刑司的人,很少能完好出來,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成了一具屍首被送去宮外的亂葬崗。


    大夥不敢再抱怨,乖乖上床睡覺去,因為明天就開始真正在宮中當差了。


    玫瑰自爹死後,忙碌了周餘,如今進宮一切塵埃落定,她真累了,原以為自己倒頭就能睡,可哪裏知道才闔眼,睡在自己隔壁的宮女忽然逸出了嗚咽聲,就見對方抱著被子哭泣。


    “你怎麽了?”她被吵得不能睡,索性靠過去低聲問。聽白天每人向內務府報自己專長時,知曉睡在自己身旁的是小她兩歲的宮女,叫做碧玉,家境本來不錯,父親是賣油的,可一次大大燒光了他們所有的家當,還讓家裏負憤,她這才讓家人送進宮來賺得一筆安家費,算來她也與自己一樣是無奈之人。


    “我想娘。”碧玉抽噎的說。


    她歎了口氣,想想碧玉也才十五歲,初次離家,且又是到這麽個嚴謹冷漠的宮中,以後想見家人一麵難如登天,難免夜裏傷心哭泣。


    而自己長年隨爹在街頭行走,對於陌生環境總能很快適應,不會像碧玉一樣一想到家人便夜不成眠。


    她原想讓碧玉哭個夠的,忽而聽見其他床的人似乎快被吵醒了,她連忙悟住了碧玉的嘴。“別哭了,咱們隻要熬個五年就可以回家了,這會想家也忍著吧,若讓人聽見,以為你不甘願進宮這就槽了,可能會遭到責罰。”她小聲提醒。


    碧玉一聽,立刻止住眼淚,就怕哭聲再教人聽去會惹出事端,朝玫瑰點了頭,玫瑰才鬆開手。


    “宮中不比家中,進宮前娘也已經告誡過我,可我還是忍不住,今夜幸好是姊姊你與我睡,否則我這沒用的哭聲可要闖禍了。”碧玉感激的說。


    玫瑰輕拍碧玉的肩膀。“以後咱們可以互相照應,若真想家人,我長你兩歲,不嫌棄就將我當成親姊姊也成。”玫瑰笑說。


    碧玉趕緊握住玫瑰的手。“那以後你就是碧玉的親姊姊了,若在宮中受了委屈也有人可以訴苦了。”說著碧玉又想哭了,可想起玫瑰的話,便不敢再哭出聲。


    玫瑰微笑,她沒有姊妹,想不到一進宮便認了個可愛單純的妹妹,如此甚好,寂寞宮中,有個伴也好。


    三朝各有其代表的顏色,弦月色係以金黃為底,射日則為紅,宿星為銀係。


    弦月王宮建築自是金碧輝煌,宮殿的房脊上放著“五脊六獸”,所謂的五脊即是宮殿頂上的一根大街加上四根垂街,而六獸則是指神獸,於大脊的兩端以及四根垂街處,分別置列著六種神獸。此舉除了有鎮邪作用之外,亦代表弦月主居高臨下、俯瞰眾人的意味。


    金漆長廊上,一座由十六人抬著的皇輿由前方過來,皇輿兩側各有一名禦前小太監扶著轎杆隨行,後麵還有太監舉著大羅傘跟隨。


    皇輿上之人氣度佼佼不群,眼神炯炯有神,因周身氣息肅穆,令經過的宮人不敢稍加仰視,極怕衝撞龍威。


    秋日將近,冶冷逍身穿明黃披房,於皇輿上狀似思索事情。


    “王上,射日的駿馬今日送來,聽說已運至月白門了。”身旁侍駕的首領太監歡喜的稟道。


    射日地處草肥的北方,養的馬又駿又能跑,偏三朝中它的國勢最弱,因此每年皆會自動獻上好馬以求與弦月交好。


    “射日送馬也不光隻給孤,同樣的,宿星不也收到了?射日王這老賊仍是打著一把月兩麵光的主意,兩邊討好以為就能偏安於北,繼續當他的北王!”冶冷逍發出嗤聲。


    首領太監這回可不敢再歡喜了,順著王上的話說。“這射日王狡作,以為送幾匹馬就能收買咱們,最好還順道幫他對付宿星,他這是作白日夢,當心那兩麵光的刀,第一個揮向的是他自己的咽喉!”


    “哼,射日老賊盡管盤算有錯,但送來的馬確實是好馬,讓馬役司的人清點如實後,好好照料,過幾日孤要親自去看看。”


    “奴才這就命人去傳話。”首領太監觀其色,得知王上心情還算不錯,這才敢再露出笑臉來。


    “臣李南,有事上奏王上!”


    此時,一名穿戴戎裝的中年男子匆匆上前,對若冶冷逍的皇輿跪下。


    冶冷逍眼皮一掀,首領太監立刻明了的喊,“停輿!”


    輿役停止步行後放下房輿。


    “將軍可有好消息告知孤?”冶冷逍清冷的問向跪地的李南。


    李南身子微顫,“臣……讓王上失望了,宿星王子已平安回到南方了。”秋高氣爽的,他卻反常的冷汗涔涔。


    眾人屏息的覷向冶冷逍的臉色後,全部絲毫不敢呼出多餘的氣息。


    一個多月前宿星王子祭天星著入弦月,意在取得弦月製作大藥的秘方,王上得此消息,即命人追殺,怎奈宿星王子命大得很,幾次追殺不成皆給逃脫,王上龍心已是極度不悅,如今聽聞這人已經回到宿星去,這讓他的怒氣如何平息?


    果然,皇輿上的那張臉孔陰陰的沉下,跪地的李南膽顫心驚,眼前的人有多冷酷無情他自是再清楚不過。


    當年三朝爭權時,冶冷逍才十五歲,但已隨他父親征戰無敵,向先王獻策,弦月如今能占了關中這塊肥沃之地,就是因為他洞察機先,搶先他人強攻奪取的結果,可借先王立朝不多時,在一次與宿星的爭鬥中,不幸戰死沙場,冶冷逍便以十七歲之齡繼承王位。


    原本眾臣以為他年紀輕,縱使有驚天之才也鎮不住老臣,要不了多久必遭奪權,甚至暗殺,哪裏曉得十年過去,他仍穩穩坐在王位上,並且將弦月治理成三朝中最為富庶的一朝。


    而弦月之所以富於其他兩朝,並非因為冶冷逍如何的勤政愛民,反而是因為他性情陰冷孤寒,冷酷無情的作風讓下麵的人不敢作怪,隻能拚命去執行他交付的任務,因而讓政策一出即能雷厲風行的達到實效的結果。


    對於不能達成他命令之人,他向來不留情,盡管李南已算是老臣,更是建朝功臣之一,但李南麵對這位年輕狠戾的君王,仍全身不住的顫抖,怕自己今日是回不了家了。


    “李南將軍莫不是老了,連這點事也辦不好,孤在想,是不是……”


    “臣願意卸去軍戎,回鄉侍奉七十高齡老母。”李南搶聲道,盼冶冷逍肯讓他卸甲歸田,那他尚有活命的機會。


    冶冷逍習慣手中握有一支長簫,那簫身翠綠品瑩,他把玩著它,神信淡漠,瞧不出情緒。“你想離朝侍母?”


    “誠如王上所言,臣老了,辦不了事了,再食朝糧有愧於王上,懇請王上答應臣辭官。”李南用力叩首說道。


    冶冷逍眸如寒星。“若孤不允昵?”


    “求王上成全!”李南為求活命,一昧叩首,眼看額頭已是一片血痕。


    “夠了。”冶冷逍道。


    這不高不低的製止聲讓李南頓時不敢再動,趴在地上等待自己的命適被宣判。


    “來人。”冶冷逍叫喚侍於皇輿一側的首領太監。


    首領太監立即彎身上前。“奴才在。”


    “李南將軍執意辭官,你好生送他出宮吧。”冶冷逍說。


    李南聽了這話不禁喜上局梢,命保住了?!


    “是,奴才定親自小心送大將軍回府。”首領太監回話。


    “嗯,你去吧,記得屍身要完整幹淨,免得嚇壞為將軍收屍的高齡老母,明白嗎?”冶冷逍再道。


    李南神情驟變,終究難逃一死啊!“王上……”


    冶冷逍深沉的眼眸瞥向李南,“將軍恨孤無情嗎?孤這是在保全李家一門以及你一心想侍奉的老母,否則依你私通宿星的罪,可是要滿門抄斬的,而孤念在你當年立朝有功的分上,卻隻要你一人的命,如此,你還認為孤狠嗎?”


    李南的身子這回是徹底的癱了,原來……原來冶冷逍早知他通敵叛國了……


    自己方才還想著要活命,這根本是緣木求魚,癡心妄想……


    他再度重重的將自己的頭往地上叩去,“臣一時貪念,為宿星收買,臣死不足借,多謝王上饒我家人,臣……臣謝恩!”他自知死罪難逃,幾度叩首後,在冶冷逍麵前咬舌自盡。


    “王上,奴才這就將李南將軍的屍體送回他府上去。”見李南斷氣,首領太監道。


    “嗯,去吧。”冶冷逍擺擺手,闔上眼,似乎有些疲累了。


    首領太監見狀,馬上示意輿役將皇輿抬回上弦宮去,他自己則趕著送李南屍身出宮。


    當皇輿重新起駕,由金漆長廊轉往石板地,向著上弦宮方向前去時,一匹馬忽然任奔而至,眼看就要衝撞上皇輿,冶冷逍神色未變,倒是他身邊的侍衛個個神情一緊,拔出配劍朝那發任奔來的馬身上刺去,讓馬在撞上皇輿之前就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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