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巨影鬼鬼祟祟的,小腦袋瓜子探頭探腦的從天泓院正屋走出,躡手躡腳地貼著雕花欄杆往後院小屋走去。


    說是小屋其實也不小,足足有平常百姓家二進院大小,屋裏擺設不多,但奇木巨石不少,以半隱秘的方式圍出一方冒著熱氣的池子。


    這是一個引進地下熱泉的池子,長年水溫不變,微燙,但不灼傷皮膚,適合身體微恙,長期風濕或筋骨有損的人浸泡,一日半刻身心舒暢。


    抱著一迭衣物的身影十分謹慎,她先放下成堆的衣服挽起袖子,和身軀不符的纖細藕臂伸入水中試試水溫,滿意的露出足以將人融化的甜笑,雙手插在嘴邊呼出一團白色一霧氣。


    「哇!看來真享受,泡起來一定很舒服,好些一天沒好好淨身沐浴了,臭汗水味連自己也受不了,再多的香粉也壓不住……」


    像是受不住溫熱池水的召喚,來者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影走動,見周遭靜謐得隻剩下自己興奮萬分的呼吸聲,白玉一般的蔥指伸向牡丹玉扣腰帶,熟念地解開打了幾個繁複的花結。


    豔紫色外衣落地,裏頭又是一件桃紅色木樟花紋的織錦長樓,厚厚的裹著朱紅色對襟襦裙,然後底下還是一件又一件的厚衣,連脫了四五件才見單衣下忽隱忽現的纖細腰身。


    原來抱來的衣裳不是拿來清洗的,而是要替換的,光看兩迭差不多高的杉裙,可以想象穿的人有多辛苦,整天穿得厚實,難怪走得蹣跚。


    不過這一脫就輕鬆多了,女子身輕如燕,蓮足輕快,嘩啦一聲滑進令人驚歎的溫泉裏,如凝脂般的肌膚帶上粉紅色,黑發如瀑飄散白霧中,好不舒坦。


    水氣洗去臉上的濃妝,一點一點蒸洗出清妍秀麗的麵容,她不是豔驚四方的絕色,卻有小家碧玉的柔美,清雅動人的如同珍珠。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王府傳聞裏近來最得寵的新寵妾,她形影不離地伺候大傷初愈的小王爺,頗得他喜愛,小王爺在哪裏,哪裏就瞧得見她圓潤如珠的身影。


    但那份圓潤全是裝的,事實上季曉歌這個代嫁小妾是世人眼中的醜女人,因為她一點也不胖,而且瘦得兩隻大手就能圈住細腰,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值得讚許的盈潤。


    季曉歌對此十分沮喪,她一直很努力的把自己多養出幾斤肉來,至少別是這種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瘦弱身材,可是不論她吃下多少,這不中用的身子就是不見生肉,還越養越瘦。


    她想,她大概是與娘親相似,親娘會失寵也是因為養不胖,不為父親所喜愛,原本娘親還有幾分腴潤,但在生下她不久後迅速消瘦,變得弱不禁風。


    所以她們母子倆在季府的地位每況愈下,夫人、小姐隻是虛名,連下人都看不起她們,常常背地裏嘲笑,吃冷飯冷菜是常有的事。


    因此她才養出堅毅、圓滑的性情,隻為不讓積鬱成疾的娘吃苦。


    「太奢侈了,王府裏居然有溫泉,這要多大的福分才享受得到呀!這些不知民間疾苦的皇親國戚實在太奢靡了……」


    沒想過自己也是靡爛的一員,季曉歌歡快的拍著水,瑩玉般的嬌桐在池子裏遊來遊去,嬌嫩肌膚在溫水中洗滌後更顯瑩亮,白瓷般光滑與月光輝映。


    再抬眸一看,屋頂中心讓山做了華美的五彩琉璃,讓看似不起眼的小屋裝點得盛為華麗。


    仰著頭,她頸部以下泡在溫泉裏,背後靠得是不紮人、打磨過的白色圓石,多日來不敢睡得太沉的疲累頓時襲來,眼皮感到沉重,她舒服的輕唱一聲,側過身抱住形狀似猴的池石,微微打盹。


    太累了,她睡得很熟,渾然不知有道一腳輕、一腳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男子推門而入,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池畔躺了個裸身美女,他逗弄的心思忽起,掏起一捧水灑上她微露的雪背。


    「嗯!別吵,我還沒睡夠給我一盤桂花糕。」她夢見在季府小院,娘親手裏拿著剛蒸好的糕,她嘴饋的喊餓。


    「桂花糕沒有,有個小王爺,你要不要?」食指輕柔地搔著粉嫩小臉。


    「小王爺?」一提到害她成為箭靶的冤家,季曉歌眉頭一皺,小嘴兒一嗽得高高的,泄忿般的說起夢話。「他怎麽不去死呀!從馬背上摔下來還能撿回一條好狗命,福大命大投對胎,他上輩子不知是燒了多少好香討好閻王老爺……」


    「的確是福大命大,出世是來享福的,不過你運氣也不差,嫁入王府享受盤華富貴,下半輩子有享不完的福氣。」他笑著玩起那如烏雲的發絲。


    「什……什麽運氣不差,根本是被逼的,王府要迎娶的是我大……大姊曉蘭,我是季曉歌,不是大小姐,大姊怕嫁過來會受虐,還有可能當寡婦,所以逃了……」她根本是倒黴。


    「季曉歌?」原來她跟他一樣也是冒牌貨,正主兒不知所蹤。


    蕭墨竹打從借用這具身體醒來,便一直不安的想身體的原主魂魄若回來了,他該如何自處?但是過了大半個月,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寄住的身子並無異樣,他才稍稍的安心,暫時先當這具軀殼的主人,日後再尋求解決之道。


    隻是午夜夢回時,他老想著回去原來的時代,他的爹娘尚在,家裏的茶葉生意要打點,山上的茶園也得顧,新茶要初春前采集,還有夢中令他心頭一熱的姑娘看著緊閉眼眸,似在沉睡的側臉,他的心莫名的咚的重重跳了一下,隱隱有些發熱,眼前脂粉盡卸的主府小妾竟與夢裏女子如此相似,他真想扳過她的細肩、抬起她的臉看個周全,是不是魂縈夢牽的那張臉。


    但他什麽也沒做,心口柔軟地塌了一角,把她柔媚睡顏放入心中,繼續若無其事的把玩那青絲。


    似乎被騷擾得不舒服,她動動身子嘀嘀咕咕,「對,我是爹爹不愛的季曉歌,一個替身,我也不想嫁給好色重欲的小王爺,他是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大壞蛋,可是我不嫁全府遭殃,不過最近的他……」


    說了幾句,她總算發現不對,咦?怎麽有男人的聲音,而且好似……小王爺?


    一陣哆嗦,季曉歌突地驚醒,她隱約感覺有個人蹲在池邊看她,但她遲遲不敢抬頭,直接裝死。


    「他是大壞蛋,然後呢?我正洗耳恭聽。」蕭墨竹覺得好笑,又有些憐惜,瞧她怕的,賞心悅目的小臉蛋都發白了。


    「呃,其實小王爺一點也不壞,他英明神武,風采過人,生性多情又憐香惜玉,是我大唐女子傾心的好兒郎,無不以得此夫為殊榮。」抬眼偷瞄,瞧他表情似笑非笑,她忍不住心慌。天哪!她慘了,真是砍人腦袋如砍草的小王爺。


    楚天仰是武人之後,亦有功名在身,因此大小征戰少不了他一份,生性殘暴的他設了不少胡虜,立了不少戰功。


    而又有世襲準南王之位,皇上賞賜的金銀珠寶、士地房舍多不可數,討好他的官吏更是投其所好的把美人佳麗送進府。


    王爺早就不當家了,常偕同王妃和數名貌美側妃到城外別院小住,要不是兒子重傷的消息傳至,隻怕此時已下了江南,在處處垂柳、煙雨蒙蒙的揚州遊玩,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活日子。


    「曉曉,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還是邀寵獻媚的手段?」他手指往下滑,撥開披肩長發撫上粉色美背,引發季曉歌短促顫栗。


    「當……當然是肺肺之言,不敢有半句違心,你的寵幸是曉曉無比光榮。」她說著違心之論,發顫的身子悄悄地往下沉,隻露出頭顱。


    有誰比她更清楚浸在池子裏的身子是赤裸的?她怎麽也不肯讓人窺得半分。


    「如果我現在就想要你呢?溫泉洗過的雪肌光滑如玉,讓人心癢難耐,好想狠狠蹂躪一番。」他邊說大手邊撫向她玉顏。


    她一聽,不由得大驚,臉色寫滿驚慌,連忙以雙手護著前胸。「太醫說……」


    「太醫年老了,隻會說些得體的官話,我自個兒的身體我會不曉得嗎?一夜禦三女仍遊刃有餘,便宜你了,我的好曉曉。」他作勢要抓住她雙肩往上提,好一展男兒雄風。


    眼看男子大掌幾乎要觸及自己,季曉歌心一慌沉身一避,遊到池子另一端低著頭,卻又怕他發怒,笑著說:「你……你別心急嘛……人家遲早是你的人,總要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承你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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