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妃是哪裏不舒服了?」


    「劉妃娘娘的腳……」


    「腳傷了是嗎?」皇後微微揮手,「把那幾個奴才給本宮帶上來。」


    不一會,幾名宮女太監被人推出來,跪倒在地。


    皇後還是用那樣溫柔如水的聲音說話,「你們主子前幾日扭了腳,是嗎?」


    「……是……」


    「扭了哪隻腳?」


    幾名奴才互相看了一眼,都怕先說會說錯了,導致口徑不一致而不敢開口。


    皇後冷笑一聲,「怎麽?主子傷了哪隻腳你們都不知道?是怎麽當差的?」她又轉問顧芳華,「顧太醫總記得是哪隻腳吧?」


    顧芳華支吾著說:「……是右腳。」


    「劉妃自己說也說是右腳吧?」皇後又問。


    劉妃當然點頭說:「是,是臣妾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她雖然陪著笑,但是也知道大禍臨頭,今日這個場麵顯然就是為她準備的,否則她宮裏的人不可能被帶到這裏來。


    皇後目光犀利的看向劉妃,「既然是腳扭到了,那你宮中的小太監為何要費勁地跑到宮外給你買藥?難道是禦藥房的藥都不能用了嗎?顧太醫,怎麽你也沒開藥方,默許這事了呢?」


    「劉妃娘娘隻是稍微扭了腳,推揉後便見好,臣也就沒開藥方了,隻是臣見劉妃娘娘近日休虛,該多吃些健休的藥。」


    「是嗎?」皇後又冷笑一聲,「那好,煩你現在再給劉妃把把脈,倘若她的身子真是太虛,本宮這裏有一根千年老人參,正好可以送給劉妃妹妹。」


    顧芳華咬咬唇,身子剛一動,忽聞劉妃大聲說道——


    「不用逼顧太醫了,也不用她把脈,不錯,臣妾現在的身子是虛得很,但不是因為扭傷了腳。臣妾的事,皇後娘娘既然知道了,也想公開說出來,那就說吧,反正這宮裏時時都會死人,臣妾怕什麽?」


    皇後倚著扶手,眼瞼微垂,「妹妹幹麽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本宮可沒說要你的命,但是……你若是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那本宮又怎能維護得了你呢?」她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迎風搖了搖,「這紙是你手下一個奴才交到本宮這的,說是一個要命的方子。劉妃,你不過扭了腳,為什麽要吃這種藥呢?」


    劉妃伸手想奪那藥方,卻有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地攔在她身前,讓她靠近不得。


    劉妃恨恨地說:「好啊,臣妾宮裏出了叛徒,真枉臣妾平日特他們那樣寬厚,皇後想說什麽,一次說情楚了,不必這樣折騰人。」


    皇後娘娘用手指指向跪伏在下麵一個太監,「那天你怎麽和本宮說的?今日當著你主子的麵,再說一次!」


    那名身材瘦小的太監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頭也不敢抬,聲音顫抖著,「劉妃娘娘……前一陣子身體不舒服,所以請顧太醫診脈,顧太醫看了病之後,說了一個藥方給娘娘,娘娘抄下後讓奴才去宮外的藥房抓藥……聽掌櫃的說,這、這是打胎藥!」


    院子裏一片譁然,所有妃子都驚得問道:「妹妹有喜,為什麽要打胎?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可是天大的罪啊!」


    皇後嘖嘖歎氣,「陛下膝下單薄,本就盼著多子多福,妹妹竟然想扼殺自己腹中的胎兒,難道你不知道憑著這個孩子,就可能一步登天嗎?還是……你不敢生下這個孩子,因為……他見不得人?」


    她又招招手,「劉瑾告訴本宮,劉妃最後一次被陛下臨幸,是什麽時候?」


    敬事房太監劉瑾麵無表情地翻著手中的冊子,念道:「三月初十,陛下留宿落雪殿,劉妃侍寢。」


    「三月初十嗎?那可是半年多前了。」皇後故意吃驚地打量劉妃的肚子,「妹妹現在這樣子,真不像懷孕五、六個月啊。」


    剛才還鬧烘拱的內殿驟然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所有人都望著劉妃那張慘白的臉,卻不敢多問一句話。


    「孩子的爹……是誰?」皇後一字一頓的開口,「你若是把那個奸夫招出來,本宮自然會向陛下求情,原諒你年輕無知,說不定能放你一條生路。」


    劉妃冷笑道:「娘娘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這事情嚷嚷出來,是為了饒臣妾一條生路嗎?那個男人是誰,有本事自己查,休想從臣妾嘴裏套出一個字來!」


    「你——」皇後氣結。


    劉妃轉過身對顧芳華說道:「顧太醫,抱歉這件事牽連你了,你對本宮的好,本宮隻能記在心裏,本宮真的無意害你。」接著,她昂首對皇後說道:「顧太醫那天是來給臣妾問診了,但是臣妾沒有讓她把脈,隻推說腳扭到了,所以她稍微推揉一下就走了,即便她心覺有異,也不敢多問,並非本宮與她串通。」


    她的話,並沒有讓皇後臉上顯現更多表情,倒是眾人或驚詫、或幸災樂禍,一個個都忍著笑在旁邊冷眼旁觀。


    顧芳華被牽扯進這樣的事,正頭疼自己該怎麽解釋,忽然問就見劉妃向後猛退一步,從袖子中抽出一把早己預藏好的匕首。


    眾殯妃驚呼一聲,各個花容失色的摔翻了椅子四處選竄,連那些看上去有幾分架式的太監都因這變異而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急忙護住了皇後。


    皇後也沒想到這平日寡言的劉妃竟然會身藏利刃而未,顯然是在來之前就有準備。她見眾人己經保護好自己,便大聲說道:「劉妃,你不要做傻事,本宮知道這件事是有人故意坑害你。本宮和你多年姊妹一場,怎麽也不會置你於死地……」


    劉妃隻是冷笑,「不是想置臣妾於死地,娘娘今日會這樣大張旗鼓嗎?罷了,不用麻煩您動手,臣妾自己解決了,也省得陛下追問,再牽連無辜!」


    顧芳華赫然明白她要做什麽,大喊一聲,「不要!」


    劉妃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她下定決心、義無反顧,這一刀便狠狠紮進胸口。


    周圍人都嚇得倒退幾步,隻有顧芳華撲到她麵前,一手按住止血的穴位,大聲說道:「睜大眼睛看著臣,不要讓自己昏過去,平順地呼吸,不要緊張,臣能救娘娘!」


    劉妃的身上膛上都濺滿了鮮血,嘴角卻掛著笑,她望著顧芳華,小聲說道:「你救不了本宮的,別白費心思了。抱歉……拖累你……」她的聲音越未越微弱,終於再也沒有聲息。


    顧芳華怔怔地看著閉上眼的她,忽然感覺一口氣憋在胸口,想吐卻吐不出來。即便她半身都染上劉妃的血,也沒有覺得髒了自己的身子,隻是這些血讓她很痛,心裏痛。


    醫者,卻見死而不能救,這是她最怕麵對的事情,但是老天似乎總愛和她開玩笑,一次次讓她不得不麵對,躲也躲不開……


    恍惚著,她聽到皇後顫抖的聲音揚起——


    「劉妃……畏罪自殺……這件事要轉交給陛下處置,本宮管不了了……來呀,將這一幹奴才拉下去看管起來,等著陛下審問……還有,顧太醫也牽涉其中,一並抓起未特審。」


    顧芳華的嘴角微微上挑。終究不能獨善其身,她既然己經掉進這個泥掉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墜。也許不可能洗刷清白了,但隻希望不要牽連她爹。


    她舉目看向躲在眾人身後還在顫抖的皇後,輕聲說道:「皇後娘娘,劉妃己經是一屍兩命了,娘娘您向未仁義厚德,太子又是如此可愛孝順,就算是為太子積德……娘娘就不要為難無辜奴才們了。」


    皇後眉心一凝,「你是在威脅本宮嗎?」


    顧芳華微微一笑,搖搖頭,「娘娘是如此有膽色的人,哪裏會被臣這種草芥之人鹹脅?臣隻是在提醒娘娘,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何苦處處相逼?難道劉妃之死還不能讓娘娘心生一絲側隱之心嗎?」


    皇後沉下臉道:「本宮不想聽你胡言亂語,來人,把顧太醫帶下去,聽候陛下發落!」


    顧芳華緩緩站起身之前,將劉妃的雙手放在身前交握住。這個可憐的女人,必定曾經將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賭在這片宮牆之內,但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結局會是這樣,而那個害她走向這條路的男人是誰?會知道這世上有個女人為了保護他而不惜犧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嗎?


    被一左一右抓住胳膊的時候,她聽到自己心裏發出一聲歎息,但回過神才意識到那一聲歎息其實是她歎出聲來了。


    她再歎,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將走入終點呢?


    程芷嵐在家「閉門自省」兩日後,今日程府門口忽然有輛馬車駛來,停妥後,一名中年男子麵色沉靜地走下車,並拍了拍程府大門的門環。


    門房打開門,因不認識這男子,問道:「先生,請問您……」


    「你們家太傅在嗎?」中年男子問道。


    門房回答,「主子在,不過主子說他正閉門自省中,不宜見客,還請您……」


    「閉門自省?哼,省省他的裝腔作勢吧。我要見他。」中年男子氣場威儀十足,推開門房便自己往裏走。程府的下人見狀,也沒人敢攔他。


    程芷嵐正在前弄書房前院的花花草草,他穿了身像花農的短青衫,正在鋤草,沒看到中年男子走進,自言自語地說:「回頭得去尋幾樣新鮮花草來,這院子裏連點上得了台麵的東西都沒有,難怪會被人笑話。」


    「誰敢笑話你?」中年男子沉聲發問。


    程芷嵐舉目一看,笑了,「陛下,您怎麽會大駕光臨寒舍?」他雖然詫異,但也沒有行禮。


    這不遠之客竟是華嵐皇帝尚楚雄!


    尚楚雄看著他,沉吟道:「這兩日把你關在這兒,知道錯了嗎?」


    「臣一直都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啊。陛下不許臣插手杜鬆的事,偏偏臣還救了他閨女,這事是臣不對。」程芷嵐認罪的態度極好,但說不上有誠意。


    「知道不對還要插手?知不知道你這己經算是欺君?」尚楚雄眼睛一瞪,似要發怒。


    程芷嵐不以為意的笑道:「可是陛下一向自謝為英明君主,為什麽這一次非要和杜鬆這芝麻小官過不去?完全不像陛下的風格啊。」


    尚楚雄哼了一聲,「鬼靈精,就你想得多。」


    「別人也有想得多的,但是哪敢和陛下說?您雷霆一怒,底下就嗓若寒蟬。」


    坐上旁邊的石凳,尚楚雄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想說就說出來,這裏沒有外人。」


    他歎口氣,收起玩笑模樣,「陛下這些年勵精圖治,為的就是能擺脫周邊幾國對華嵐的牽製和威脅,祝且近來天府開始獨大,鄰國都有危機,偏偏杜鬆這邊睡小知府太過清廉,竟在這敏感時機得罪了鎮守宿城的太守徐萬年,徐萬年才會彈勃他貪汙腐敗。」


    「徐萬年這幾年戰功的確不小,前年和詔河一戰得勝,為我方爭回顏麵,當年陛下輪番重賞,徐家榮耀百年未有。如今徐家和杜家鬧翻,陛下為私為公,都要向著徐家,也可以理解。隻是,對人家小姑娘還要趕盡殺絕,未免……太過毒辣了。」


    尚楚雄冷冷道:「聽你這口氣,是要為杜鬆鳴不平了?」


    「那個笨蛋,敢和功臣對上,臣幹麽要為他鳴不平?如今更害得臣丟了太傅頭銜,臣更不可能幫他說話。陛下要殺就殺吧,臣無所謂,隻是他女兒……那個杜竿竿,是臣一個朋友的朋友,她若是死了,臣的朋友會傷心懊悔很久,所以還是請陛下網開一麵,能放過她。」


    「你朋友的朋友?」尚楚雄挑高眉,「你幾時對朋友的事這麽上心?是什麽朋友?」


    「一個……舌頭太長的朋友。」程芷嵐一笑,「或者,陛下還有別的原因可以放她一馬最好,當然,這樣就更可以讓她知道天恩拮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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