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你有一個至交好友,你也不會同我說這些。你尋我來,總歸不會是沒有目的的。何必說這麽些彎彎繞繞的,我倒是建議你,直接說了。」


    「省得說了一半,你撐不住人沒有了,變成了鬼,也還要在我耳邊叨叨個沒完。我可沒有功夫聽。」


    皇後一梗,猛的咳嗽了起來,咳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你這個人,還真是沒有心。」


    她說著,猛的捶起了自己的胸口來。


    陳望書立馬站起身來,往後跳了一步,警惕的說道,「你還想捶死自己,嫁禍我不成?」


    皇後搖了搖頭,「我恨啊!我恨我的兒女不爭氣,叫我不得善終。


    我恨官家,心中無我。雖然繁華在身,可卻是嚐盡人間淒苦。


    我十六歲嫁與官家,為他生兒育女,竭盡家族之力,輔佐他坐上了皇帝的位置。我的父親,我的叔伯兄弟,全在南下的時候,為國捐軀。


    可是到頭來,官家疑心我流露在外,失了貞潔。我恨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掏心掏肺,割肉喂鷹,他卻隻惦記著那個有一麵之緣的女子。」


    皇後說著,捶打自己的手,停了下來。


    「太可笑了。我一輩子都沒有看穿。你十六七歲,便卻是全都看得透透的了。官家說信我,我便信了,可他從未信我。」


    「我如今就要死了,還有兩件事,放不下。」


    陳望書一聽,忙搖了搖頭,「今兒個倒是頭一回見,求仇人給養兒子的。」


    皇後一愣,深深的看了陳望書一眼,歎了口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非我是他親娘,我也瞧不上他。隻不過,他到底是嫡長,就憑借著這兩個字,天下讀書人便會支持他。」


    陳望書沒有接話,她雖然有些冷情冷性,但到底還是有點人性的。


    絕對不會在一個要死的母親麵前,說出「死了不就沒有嫡長嗎」,這種真心話。


    「他日,你可莫要後悔。」


    「我長這麽大,隻有在敲人錢財,拿少了的時候,後悔過。早知道,就多拿一些了。」陳望書說著,有些痛心疾首。


    像東陽王府,當年她就應該狠狠的剜下他們一坨肉來。


    「第二個放不下的,便是蘭芝。蘭芝無辜,你為何要將她牽扯進來?」


    陳望書站起了身,搖了搖頭,「蘭芝一不姓陳,二不姓顏,同我何幹?無辜?她十多歲,我也十多歲,我也無辜得很,皇後娘娘不照舊想要害死我夫君,讓我做寡婦麽?」


    不過她這個人,冤有頭債有主,蘭芝可憐,她並沒有害死一個無辜小孩兒的意思。


    皇後在與不在,對於蘭芝而言,都沒有多大的區別。倒是喜嬤嬤,喜嬤嬤年紀大了,指不定哪一日,便去了。


    她若是沒有了,蘭芝一個傻子,生得好看,家財萬貫,無人作伴,那結局如何悲慘,簡直不用說,想都能夠想到。


    皇後好好的,為了富貴榮華,那事兒曝光了,蘭芝必死。


    可皇後死了,蘭芝的事,死無對證。雖然不會認祖歸宗,但她是皇家血脈,一輩子衣食無憂。


    「你利用了蘭芝。我生為她的母親,這一輩子,都沒有為她做過什麽事情。我一個將死之人,在最後求你,求你他日……之時,放蘭芝一條生路。」


    陳望書朝著顏玦身邊走去,「我對殺一個傻子,沒有什麽興趣。」


    皇後娘娘一聽,鬆了一口氣,卻是笑了起來。


    她像是心願已了似的,透過陳望書,看向了站在窗口的顏玦。


    「倘若你真的是……


    你很像你母親,我那時候剛剛被選為平王妃,進宮之時,頭一回見她,連頭都不敢抬,覺得自己在她麵前,連呼吸都是小家子氣的。」


    「隻不過,成王敗寇,我不覺得,自己個做錯了。我這一輩子,雖然做了很多違背良心的事,可我不覺得,自己錯了。若是再來一次,我亦是會如此做。」


    皇後說著,打量了顏玦一眼,見他絲毫反應都沒有,躺了下來,「你們出去罷。」


    陳望書一把挽住了顏玦的手,眼睛眨巴了幾下,眼眶瞬間就紅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悲戚的說道,「娘娘,您可要保重啊!」


    皇後看著她的背影,久久的沒有回過神來。


    陳望書出去之後,大皇子又進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屋子裏便傳來了嚎哭聲。


    命婦們都跟著行了禮,宮人們開始在宮中四處,掛起了白色的燈籠,換上了素服。


    顏玦尋人要了一個手爐,遞給了陳望書,他抬起頭來,看了看不遠處的天,太陽即將升起,明日是一個好天氣。


    陳望書毫不客氣的接過,摩挲了幾下,將自己的手暖和了,又悄悄的握住了顏玦的手。


    顏玦笑了笑,陳望書這個人,就是口是心非。


    嘴上十分硬氣,說話做事都是反派作風,可內心卻是柔軟得很。


    「卿卿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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