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裏頭走,到了最深處的,便停了下來。


    陳望書同顏玦下了馬車,抬頭一看,隻見牆上豎著旗,寫著青杏酒坊四個大字。


    顏玦往四周看了看,將陳望書護在了自己身後,抬手輕輕的敲了敲酒坊的門,三短一長再四短,門開了。


    陳望書定睛一看,一個白胡子的老頭子,穿著粗布麻衣,手中還拿著一個酒調子,看著二人,招了招手,「來嚐嚐我釀的酒,看比起你阿爺當年釀的如何?」


    那說話之人,不是張筠年,又是哪一個?


    陳望書接過張筠年遞過來的酒,輕輕地抿了一口。


    「入口很淡,適合小娘子飲,帶著一股子青杏的甘甜。」


    張筠年笑了笑,看向了顏玦,「娘娘當年,就很喜歡青杏。尤其是懷著殿下你的時候,吃了好大一籮筐。先皇格外的寵愛她,夜裏趁著旁人都睡了……」


    「背著背簍,偷偷地跑到宮牆的一角,摘杏子。聽聞東京城南邊有個杏花巷,靠著古井,因此長出來的杏子,與旁處不同,乃是上佳之品。」


    「這等好杏子,都等著熟了,方才用竹籃子裝了,給達官貴人送去。官家那晚同娘娘一道兒,偷溜了出宮,摘走了滿樹的青杏,又生怕種杏人虧了,在樹杈子上,留了一個大元寶。」


    張筠年顯然興致很高,說話笑眯眯,那臉就宛若盛開的菊花一般。


    「大人,當年在東京城做官,夜裏頭還要巡城的麽?」


    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官家同寵妃夜遊,他擱一邊拍呢!


    張筠年很滿意陳望書的識趣,顯擺之事,若是沒有人捧哏,那就沒有那個味道了。


    「因為那杏樹是我家的。」


    他說著,撩開了袍子,掏了掏,掏出了一錠金元寶,放在了自己手心裏,有些懷念的摸了摸,又伸到了陳望書麵前,一臉得色。


    陳望書頗為無語的在袖袋裏掏了掏,掏出了一麵鏡子,對準了張筠年的臉。


    張筠年一愣,瞅了瞅那鏡子,小銅鏡,上頭鑲嵌著幾顆五顏六色的寶石,看上去頗為華貴。


    「你這莫非也是先皇賞賜的?」


    陳望書搖了搖頭,「不,我是要你照照鏡子。咱今年不是三歲。瞧您今兒個健步如飛的,我可算是明白了一樁事。」


    「平日裏您拄著拐棍,走路一搖三晃的,原來是被金元寶硌的。這可真是太好了,我覺得您能長命百歲。」


    張筠年先是老臉一黑,聽到長命百歲四個字,又哈哈大笑起來,「你跟你阿爺似的,一張嘴跟刀子似的。我平日裏啊,不帶著,今日就是高興,這才拿來,給你們看看的。」


    「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他說著,像是被陳望書提醒了似的,步履又蹣跚了起來。


    陳望書說歸說,還是扶著他朝著裏屋行去。


    這裏靜悄悄的,連狗吠聲都若隱若現的,似乎離得很遠。


    「我今日當真是十分的高興。雖然老臣知曉殿下之前是為了韜光養晦,可見殿下遲遲下不了決定,心中亦是忐忑得很。」


    張筠年說著,看了一眼那金元寶。


    「老臣老了,不知道還能否見到,殿下拿回原本就屬於你的東西。如今的大陳朝,你也瞧見了。老臣耿直,句句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先前殿下不想爭。」


    「老臣也不是沒有衡量過,都是姓薑的,要不就罷了吧。可到底是意難平,如今殿下想通了,咱們不蒸饅頭爭口氣。」


    「這一下子,我是覺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像是回到了初入朝堂的時候一般。若能不辜負先皇還有陳大人所托,老臣便是立即去死,那也瞑目了。」


    陳望書偷偷的看了一眼顏玦,見他並未有開口之意,鬆了口氣,忙說道,「你們兩個那是知曉得一清二楚的,偏生我跟剛下鍋的泥鰍似的,暈乎乎的不曉得發生了何事。」


    「您不如從頭同我說上一說。我問顏玦,他總是支支吾吾的,那會兒他年紀小,許多都不清楚。誰是好的,誰是壞的,弄不清楚,我怕到時候我一出手,反倒是傷了自己人。」


    張筠年不疑有他,陳望書那會兒才多大點兒,陳家之前明顯都沒有想過,要把她嫁到扈國公府來,顯然是不想趟這趟渾水,陳望書對內情知之不詳,很正常。


    「這事兒啊,還要從你母親李氏說起。」


    陳望書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掩飾住了驚訝之色。


    「你母親有個堂姐,名叫李敏秀……」張筠年說著,對著北地拱了拱手。


    「陳大人娶妻的時候,李敏秀作為李家的姐妹攔門。你太爺爺那會尚未仙逝,他乃是太子太傅。先皇在潛邸之時,同你三叔極其要好。」


    「那會兒陳家的盛世,遠勝過之前的高家。你父親乃是嫡長,娶的又是名門望族的女兒,大婚那時,先皇親臨。」


    陳望書聽著暗暗吃驚,她出生的時候,太爺爺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家中乃是祖父陳北的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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