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就是沒有享福的命……」陶大娘既生氣又心酸。「當什麽妾?找一個老實的男人嫁了,也好過這種死法,更想不到還被人草草的往亂葬崗一埋,就連個墓碑也沒有……」


    「既然連墓碑都沒有,咱們要從何找起?我和玉珠姐妹一場,總要幫她找一塊墓地,還有一口棺木,將她好好地安葬。」這也是婉瑛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陶大娘一麵拭淚、一麵點頭。「我也是這麽想,我待會兒再去跟對方問個仔細,回來之後跟你說……」


    「好,那我去請道士,咱們分頭進行。」


    玉珠,這就是你一心一意選擇要走的路?真的不後悔嗎?婉瑛緊閉了下眼,感傷地思忖,卻也隻能接受對方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


    離家將近四個月的秦鳳戈,在風雪中返抵京城,盡管思兒心切,還是得先進宮麵聖,上奏此趟到各地視察防火安全的改善成果。


    經過一個時辰,皇上斜臥在龍椅上,俊眸半瞇地聽完口頭上的稟報,又瞟了一眼堆在麵前的數本奏章,上頭詳細列出所陳之事。


    「……愛卿這事辦得很好!」


    皇上右手托腮,一臉似睡未睡的慵懶神態,身邊一幹太監宮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隻因天威難測,時時都是如履薄冰。


    「為皇上分憂,是微臣分內之事。」秦鳳戈不卑不亢地回道。


    不知是天冷,還是懾於帝王的威儀,似乎連空氣都凝結了,更沒有人敢發出半點雜音,隻聽得見白雪飄落地麵的微細聲響。


    過了良久,皇上才緩緩地啟唇。「愛卿想要什麽賞賜?」


    他既不受寵若驚,也不敢沾沾自喜。「微臣不敢。」


    「朕要給你,你就得收!」正因為是一國之君,不容有人拒絕。


    秦鳳戈喉結上下滾動,斟酌再斟酌,更將利害關係全在腦中想過一遍。


    「微臣……可否將賞賜保留,待想到之後再稟奏?」這是何等尊榮,自然得用在該用之處,現在還太早。


    「準!」


    「謝皇上恩典。」秦鳳戈暗籲了口氣。


    皇上拿起一本奏章。「退下吧!」


    「臣告退!」他朗聲說道。


    一直到出了宮門,秦鳳戈這才快馬加鞭地趕回自己的府第,心想離家這麽久,說不定硯哥兒已經忘了他這個爹了。


    「將軍回府!」


    奴仆的通報從大門一直傳到內院,大管事、二管事偕同一幹奴仆無不出來迎接主子的歸來。


    「將軍一路辛苦!」大管事拱手說道。


    秦鳳戈拿下頭上的盔帽,交給伺候的奴才。「府裏都沒事吧?」


    「回將軍,一切平安。」


    「我去看看硯哥兒……」


    他想快點見到兒子,秦鳳戈邁開大步,來到一座院落,在進門之前解下身上的鬥篷,免得落在上頭的雪花會凍著了兒子。


    房裏的奶娘和老嬤嬤見他進門,欣喜地上前見禮。


    「不必多禮了……」說著,秦鳳戈已經三步並兩步地來到床前,看著躺在那兒,一個人比手畫腳還吱吱喳喳說著話的兒子,將他一把摟進懷中,才驚覺到長大不少。「硯哥兒,爹回來了!」


    硯哥兒皺了皺眉心,抬頭看著他,有些困惑。


    「不記得爹了嗎?」他真的離家太久了。


    「呃呀……達……」小手摸了摸父親的臉孔,細嫩的手心感到刺刺的,已經想起他是誰了。


    「想起爹了嗎?」秦鳳戈嗅著兒子身上的奶香味,喉頭緊縮。「若不是有皇命在身,爹真不想離開這麽久……」想起那一回差點失去兒子,至今餘悸猶存。


    不過硯哥兒似乎不太喜歡被人抱著,於是掙脫父親的懷抱,改為攀住肩膀,接著還用兩腳站了起來。


    見狀,秦鳳戈萬分驚喜。「硯哥兒會站了?」


    奶娘笑說:「是,將軍。」


    「我的硯哥兒會站了……」秦鳳戈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你娘要是能夠親眼見到,定是十分欣慰。」


    「達達……」硯哥兒開心地說著話。


    秦鳳戈哈哈大笑,一掃連日來的疲憊。「不愧是爹的兒子!相信再過一陣子,便會走路了。」


    父子倆不由得相視而笑。


    「可惜我錯過了硯哥兒的周歲禮,沒來得及趕回來。」那是他心中的遺憾。


    老嬤嬤笑嗬嗬地接腔。「回將軍,就在周歲禮那一天,老太君還讓小少爺抓周,想不到抓了一把小劍,人人都說將來小少爺定會子承父誌,成為保家衛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


    「是這樣嗎?」秦鳳戈滿臉身為人父的驕傲。「太好了,希望硯哥兒真能不負我的期望。」


    硯哥兒站得兩腳有些酸了,小屁股便往父親腿上一坐,小嘴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話,很能自得其樂,也逗得大家十分開心。


    見過兒子,確定他安然無恙,在更衣之後,秦鳳戈立即趕到秦府向祖母請安。


    「我的鳳哥兒,你可終於回來了,快過來讓祖母瞧一瞧……」外頭寒冷,窩在寢房內的老太君聽見通報,連忙要廚房去熬些雞湯、補品,好幫孫子補補身子。「還真是瘦了不少,這一路奔波勞頓,一定很辛苦。」


    秦鳳戈挨在祖母身邊坐下。「為皇上辦事,談不上辛苦,隻是擔心祖母的身子,每到冬天,一些老毛病總容易再犯。」


    「府裏有這麽多人伺候,不會有事的,你就安心地去替皇上辦差,要辦得妥妥當當,才不負皇上所托。」她輕撫著孫子英氣勃發的臉龐,與過世的長子極為酷似,也更寄予厚望。


    秦鳳戈回了一聲「是」。


    又陪祖母說了一會兒話,還當著她的麵喝下雞湯,好讓老人家得以安心,秦鳳戈才退出祖母寢房。


    正走出院落時,年紀比秦鳳戈小了兩歲、與正室所出的兄長在五官和體型上有六、七分神似的秦鳳鳴喚住了他。


    「大哥!」


    「原來是二弟……」見這位庶出的弟弟走路姿勢有些怪異,身為兄長,語出關心地問:「腳是怎麽了?」


    秦鳳鳴自嘲地笑了笑。「也沒什麽,隻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踝。」


    「地上積了雪,不宜騎得太快,更不能分心,往後小心點。」秦鳳戈板起臉來訓了兩句。


    他頷了下首。「是,往後會多加注意的,大哥要回去了?」


    「有事嗎?」


    「大哥不在京裏這段日子,姨娘天天惦記著,若是大哥不急著走,可否去看看她?」生母白姨娘最常掛在嘴邊的人不是他這個親生骨肉,而是大房正室所出的兒子,讓秦鳳鳴心裏總是不太好過。


    秦鳳戈瞅他一眼。「也好。」


    於是,他便和二弟來到一處小院,不同於趙姨娘的為人,白姨娘生性喜靜,也不愛與人爭,謹守分寸,他對這位姨娘自然也多了幾分敬重。


    瞥見跨進門來的高大身影,彷佛又見到深愛的男人來屋裏探望她,父子倆的影像重迭,讓白姨娘顯得有些激動。


    「大少爺總算平安回來了。」她起身相迎地說。


    他在椅上落坐。「多謝姨娘關心。」


    「來,喝口茶。」白姨娘親手倒了杯茶給他。「瞧你當真瘦了不少,身在外地,連吃食都不方便,既然回來了,可要好生地調養才行。」


    「我會的。」見屋裏隻有白姨娘一個人,連個丫鬟都沒瞧見,秦鳳戈便開口問了。「怎麽沒個伺候的人?」


    白姨娘攢起眉心,麵露悲傷之色。「伺候奴婢多年的荷花,前些日子回家探親,想不到卻得了急病死了……」


    「原來是這樣,生死由命,姨娘也別太傷心,不過身邊沒一個伺候的人總是諸多不方便……」秦鳳戈沉吟一下。「這事我會找機會跟祖母提,請她命管事再派個丫鬟過來。」


    秦鳳鳴也想為生母做些什麽,急忙開口提及。「還不隻有這件事,大哥也知曉姨娘就是麵皮薄,又不好意思跟廚房要些補品,到了冬天,手腳就顯得冰冷,氣血也不順。」


    「二少爺不該拿這種小事來讓大少爺煩心。」白姨娘責怪地說。


    「我說的也是事實。」秦鳳鳴黯然垂眸,他隻是想盡為人子的責任。


    「二弟有這份孝心也是應該的,回頭我會一並跟祖母說的。」秦鳳戈倒是不以為忤,當場就允諾了。


    待他起身告辭,秦鳳鳴跟在後頭送他出門,神色透著複雜。


    「不過是小事一樁,以後盡管跟我說,兄弟之間不必客套。」秦鳳戈特別交代,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說。


    「多謝大哥。」即使大哥待他一向好,但秦鳳鳴仍是神色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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