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止翠笑了,“下個月十五,我們去辛家一趟。”


    “為什麽?”


    “因為我要去見少淳的父母。”她露出甜蜜的笑容,輕聲哄著不情願的疏樓。“你不會讓我一個人去吧?嗯?疏樓?”


    “我當然要陪你去啊!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去麵對?”疏樓恨恨的瞪著她,“蘭蘭學壞了,為了那個人來哄騙我。”


    “我不想跟疏樓分開嘛!”蘭止翠笑說,伸手摟住她。“我若嫁出三千閣,疏樓也要跟著我嗎?”


    “我要當花魁呢!蘭蘭太過分了。”


    “可是我舍不得疏樓。”她軟綿綿的偎著疏樓,“上次見過你的辛家大公子很中意你,還特地來問我,可不可以收你做辛家的養女?他要讓你讀書習字,好好的栽培你,日後掌管辛家。”


    “他們不是有三個兄弟?哪裏論得到一個養女來掌管辛家?”


    “辛家三代為官,養出來的卻都是書呆子,性格上唯一例外的少淳也不懂得人情世故,這樣容易惹禍。你上次教訓地痞流氓的手段和膽識,讓大公子很是驚豔,執意要收你做辛家的養女。”


    “做養女?不是做妾?”疏樓很懷疑。


    她身為蘭止翠的貼身侍女,若蘭止翠真要嫁人,夫家是有權利連同她一並收為小妾。


    “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蘭止翠態度鄭重,嚴肅地說。


    她摸了摸疏樓的臉,露出甜軟的笑容。


    “疏樓這麽好的女孩子,又聰明又漂亮,將來不是當花魁,就是成為千金小姐,很有威嚴的過完這輩子,最後風光大葬,舉國同哀……這麽前程遠大的疏樓,怎麽可以當小妾?”


    “我以為你是反對辛公子娶小妾。”疏樓怔怔的說。


    “他可以娶啊!他要娶,我就用眼淚淹沒他。”蘭止翠笑吟吟,“閣主已經允許我出嫁了,她說辛家必須以迎娶正妻的排場讓我入門,將來三千閣就是我的娘家,我和風大姊約好了,年初二還要帶禮物回去見閣裏的姊妹。”


    “閣主已經允許了嗎?”疏樓大感驚愕。“辛家也同意這個條件?”


    “嗯,大公子私下見過閣主,表明希望我進辛家門的事情。聽說閣主前些日子還發信到椿之書肆,請莊三爺到閣裏一敘,說要商討極樂筆記的事。聽少淳說,那位莊三爺從未涉足花街,不曉得有沒有順利找到三千閣。”


    “他是來了啊,閣主也接見他了……啊,我忘了……”疏樓愣了一下,露出驚慌焦急的神情,然後又勉強自己鎮定下來,“現在出去來不及了,早離開了……吧?”


    “疏樓見過莊三爺?”


    “見是見到麵了……”疏樓難得的遲疑一下,“隻不過幫他帶個路而已……因為接到蘭蘭回來的消息,就匆忙趕來迎接你。”


    “喔?”蘭止翠困惑的看著她,發現她臉上不自覺的浮起可疑的紅暈。“疏樓恍神了。”


    “才沒有。”疏樓狼狽的別開臉,“我讓人搬浴桶進來給你梳洗,你可別睡著了。”


    蘭止翠望著她匆忙逃跑的身影,心裏起了懷疑。


    “唔……疏樓今天好奇怪。”


    蘭止翠坐著軟轎,帶著疏樓,來到辛家拜見未來公婆的那一天,恰恰是極樂一季發一次新刊的日子,椿之書肆擠滿了人潮,內部人員忙翻了天,身為作者的極樂和身為老板的莊三爺卻都不在書肆裏坐鎮,雙雙失蹤了。


    當軟轎抬到辛家大門前,步行的疏樓掀開轎簾,伺候蘭止翠下轎落地,為她整理妝容和衣飾。


    蘭止翠隨著她的手勢團團轉,然後拿出手帕,為疏樓擦拭額頭的汗水。


    她挽著疏樓的手,像是姊妹一樣,踏進辛家大門。


    大廳裏,辛少淳的爹娘坐在主位上,望著笑吟吟的來到麵前的蘭止翠。


    她柔嫩的臉龐天真可人,一身衣裳從頭到腳包覆得密密實實,隻露出白細的指尖,臉上撲著淡淡的香粉,唇上一點粉嫩的胭脂,長發梳理得一絲不亂,隻插上一隻翠玉簪,簪上一顆晶瑩的紅玉琉璃,內斂的妖麗。


    疏樓將她包裹得不露身上一點肌膚,綢緞衣裳卻緊貼著她的身體,清晰的勾勒出美好的身段,華美的腰帶束出她的腰線,身後打上誇張的蝴蝶結,其下垂著長長的錦織料子,盡顯勾人之色。


    視覺上搶眼至極,卻又仿佛挑不出什麽毛病。


    辛少淳的大哥和弟弟坐在一旁,和父親很相似,都有著如出一轍的呆板表情,若不注意,會以為他們的腦袋放空,純粹在發呆。


    辛少淳的娘看上去就是一般的官家女子,知書達理,端正內斂,不熟家務,也不善人事,卻也沒有驕縱之氣,她的目光澄明溫和,沒有因為蘭止翠這樣超出常規的打扮而不悅,反而感到有趣似的微笑。


    能夠養出辛少淳這樣的異類,或許辛家裏外,也都是程度不一的異類也說不定。


    蘭止翠微微垂下眼睫,款款行禮。


    疏樓站在她身後半步,也一並行禮。她今日陪同蘭止翠前來,也已得知辛家有意收她為養女,栽培她日後掌管辛家,不過依然一身利落的男裝,淡漠的漂亮臉蛋從容自若,有一種凜然的氣質。


    辛母望了蘭止翠一眼,點了下頭,下一瞬間,她望向疏樓,聚精會神,開始觀察她。


    蘭止翠雖然是低眉斂目,卻也留意著大廳上眾人的反應,辛母的心情愉快,她能體察得出來,而辛家三位男丁的反應不已,她從辛家大哥的目光中發現了難以察覺的歡欣鼓舞。


    “疏樓果然很適合辛家。”開口說話的認識辛家老三,他的表情不太愉悅,聲音低沉沙啞,卻說出出乎意料的話。


    那種仿佛明明是三千閣裏專門負責守門打架的凶猛漢子,卻作出撚著繡花針刺繡行為的詭異感覺,令疏樓愕然。


    “疏樓會和蘭姑娘一起進門吧?辛家大多是男丁,連女仆都沒幾個,真的很傷眼睛。疏樓長得這麽好看,又會打扮,娘一定很喜歡你。”辛家老三繼續用那種威嚇似的低沉聲音,講著非常溫和而友善的話。


    疏樓茫然的聽著,看了看大廳上的辛家人,發現辛家父子三人都是一臉呆板,辛母雖然眉眼裏有著很柔和的放鬆感,但是整體來說,她也是麵無表情。


    下意識的皺起眉頭,疏樓轉頭望向蘭止翠,想要尋求她的意見,卻看到蘭止翠嬌俏的朝她眨眼睛,頓時氣結。


    此時,大廳外傳來奔跑的腳步聲,還有低沉的抱怨聲,聽起來像是並行的兩個人在吵嘴,朝著這邊來。


    “少淳回來了。”辛家大哥開口。


    “居然有人能和少淳同行,這孩子也交到朋友了。”微感驚訝的平板聲音出自辛父的口中,他慢吞吞的端起茶杯,以碗蓋撥開浮沫,然後喝了一口,感歎地說:“連茶水都不熱啊……以後等到疏樓持家,我一定要喝會燙口的熱茶。”


    聽到辛父那麽容易滿足的希望,疏樓露出驚異的神情。她現在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蘭蘭說辛家人很希望她持家了?不管是蘭蘭也好,辛家人也好,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他們也許在其他領域上悠遊自若,成就卓越,但永遠都是生活上的白癡。尋常人類難以達成的成就,對他們而言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但是反過來,就是災難。這樣想想,上天還是很公平。


    要讓蘭蘭嫁進這樣的辛家,她怎麽可能放心?


    辛少淳從容自在,走進大廳。


    他在印刷廠隨便簽了幾十本新書,便拋開一切,連一旁應該要留下來主事的莊三爺都不放過,強硬的抓著他的領子,一路拖回家。


    他第一時間就站到蘭止翠的身邊,還非常刺激其他的單身漢,緊緊握住她柔軟的小手,不自覺的露出幸福的微笑。


    被拖來當陪客的莊三爺瞪大眼睛,恨不得用一隻布袋蓋住辛少淳的腦袋,然後亂棒打他一頓。


    但是當他緩過氣來,看見大廳上有兩個光芒四射的女子時,無視蘭止翠高聳的胸型、纖細的腰身和挺翹的臀部,緊盯著一旁那位臉蛋漂亮,身材扁平,神態冷淡的少女。


    那是令他一見傾心的少女。


    疏樓也用驚訝的目光望著他,兩人四目交接的時候,她淡漠的表情瓦解了,雙頰浮現羞澀的紅暈,那一瞬間,少女在心態上化身為嫵媚的女人。


    識得了戀愛的,頃刻間脫胎換骨般的美麗。


    辛家大哥猛然站起身,快步來到疏樓的身邊,身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


    辛家老三沉著的走過來,緊跟在大哥之後,把莊三爺逼退兩步,將原本含情脈脈相望的兩個人隔開。


    “疏樓,你認識莊三爺?”蘭止翠嗓音嬌軟的問,饒富興味的看著一向從容,如今狼狽失措的疏樓。


    “這女娃要和蘭姑娘一起進辛家門,是辛家的女眷。”辛父語氣低沉的開口,擺明了把莊三爺當成企圖染指純潔少女的惡狼。


    莊三爺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一起進辛家門?但她是三千閣的……”隔著人牆,他看見少女緊偎在蘭止翠身邊的模樣,忽然明白了她與她的關係。“原來你是蘭姑娘的侍女?”


    所以曉得極樂身份必須保密的三千閣閣主才會派她來給自己引路,因為她是蘭止翠的侍女,蘭止翠與辛少淳之間的關係,她必然是知道的。


    “蘭姑娘嫁給少淳,疏樓也是辛家的一分子,外人不可以隨便接近。”辛家大哥的語氣依然平板無波,卻聽得出其中殺氣騰騰,保護自家女眷的意味。


    莊三爺瞪著表情茫然的少女,感到憤怒。


    “辛少淳,你不隻迎娶蘭姑娘入門,還要連她的侍女也一並納為小妾嗎?”


    受到嚴厲的指責,辛少淳露出沒有進入狀況的困惑表情,他從來沒有看過脾氣和善、老是被他欺負的莊三爺有過這樣跋扈逼人的氣勢,不禁新奇的瞪大眼。


    莊三爺因為他不合宜的反應,更加震怒,有了殺人的衝動。


    “疏樓,麻煩你重新泡茶,好不好?”蘭止翠笑吟吟的開口。


    “蘭蘭?”


    疏樓困惑的望著她柔軟而溫暖的臉龐,隨即垂下眼,再抬起眼時,恢複成那個淡漠從容、驕傲利落的疏樓。


    “請諸位回座。”她的眼神淡漠,分毫不起波瀾。“……三爺也請入座。”


    與蘭止翠安撫眾人的氣度截然不同,疏樓低溫而冷淡的聲音一向都具有一種鎮定的魄力,那樣小小的少女卻有著凜然的存在感。


    幾個對峙的大男人乖順的照著做,各自回到座位上。


    莊三爺是客人,又是辛少淳的朋友,按理應該與辛家人坐在同一邊,疏樓卻把他安排在蘭止翠的身旁。


    她拿出臨出門前,蘭止翠特地交代要帶來的糕點和茶葉,先將糕點裝盤,一一分給眾人,然後動作流暢利落的重新泡茶,流露出淡定的從容氣度,再一一奉茶。


    辛父捧著茶杯,喝一口熱茶,露出幸福而感動的表情。


    疏樓將茶杯端到莊三爺的麵前時,他唐突卻極其鄭重的握住她的手。


    他握得不牢,疏樓隨時可以縮回手,不過她沒有閃躲,沉著的立在這個年長她一倍有餘的男人麵前。


    “疏樓,你要成為辛家的人嗎?”蘭止翠輕聲詢問。


    疏樓沒有轉頭,沒有縮回手,望著這個年長的男人用對待珍寶般憐惜而慎重的姿態,雙手捧著她的指尖,甚至不敢握緊,怕握疼了她,怔怔的想著,這樣一個好脾氣的人,為什麽會突然擁有與人拚搏的氣勢?


    為了她嗎?


    “疏樓?”蘭止翠輕輕的呼喚,輕輕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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