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宮廷,昏暗幽邃的背景,搖曳不定的燭火長廊。


    以慵懶的姿態,將絕美的身姿給倚靠在王座扶柄上休憩的少女。


    她便是深淵的【魔王】。


    ——在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時間,在戰役時代結束後她忽地降臨了深淵,以絕對的實力碾壓了一切不服者。


    那時候,數以千萬的淵血種化為獸潮,因為血脈的本能阻攔著生靈的進入。


    被汙染的近百頭幻獸亦是拖動著龐然身軀阻擋,嘶吼著準備將這名不知天高地厚,渺小的闖入者給吞入腹中。


    然而,她卻一路以鮮血鑄造長廊,將高懸的血月作為背景的走入深淵。


    身上鮮紅色的裙擺,被浸染滿了濕漉漉的赤紅血色。深淵的汙染在侵蝕她的心智,她嬌俏的麵容爬滿了妖異的紫紋。


    單邊的翅膀被撕碎,衣服破爛,高傲的金發也因力竭而灰暗。


    但她沒有死。


    一步步,高雅而不容置疑的,踏入了在深淵最底層的宮廷。


    抱著瀕臨垂死的身軀,坐上了王座。


    她的瞳眸俯視著從宮廷源源不斷的湧入,前仆後繼的獸潮,冷然淡漠,絕美的露出了一抹平靜的笑。


    隨即,為了襲殺她而來。


    那成千上萬的獸潮,那些深受恩賜擁有了跨越層級實力的『特殊個體』,以及整個深淵對她的一切惡意。


    毫無遲疑的,他們撲通的下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讓渡生殺予奪的權利,以示絕對的忠誠。


    那一日。


    無論是在深淵的最深處,亦或是當時還在與人類聯盟征戰,在整個破碎時空戰區裏上億的淵血魔獸。


    但凡遭受過深淵侵蝕血脈的生靈。


    皆是不約而同向著少女的方位,臣服的匍匐跪地。


    【魔王】在那一日降生了,她獲得了深淵最濃厚的恩賜與寵愛,以絕對的實力獲取了破碎時空的權柄。


    倘若未來有一日『魔臨淵界』成功侵蝕了本土世界。


    在眾多破碎時空中成為了最終的勝者,以自己的律法替代了世界的律法。


    那麽這名【魔王】,她也將成為整個世界全新的主宰,所有被深淵汙染生靈的王。


    ——這一幕關於少女如何成就魔王的畫麵,是所有淵血種在被深淵侵蝕的刹那,就會自動浮現在腦海裏的記憶。


    “說。”


    並非高傲也並非睥睨的聲音輕響,在幽寂的冷宮裏回蕩著。


    像是在對著沒有生命的死物對話。


    淺金短發的魔王輕啟雙眸。


    她似乎有一半的神智還迷離在夢中,慵懶的半垂著纖薄的眼皮,漠不關心的將視線看向了垂死的男人。


    “驚擾孤的睡眠,汝有何事稟報?”


    當魔王將頭給抬起來的時候,她臉側的紫痕紋路更加明顯。


    那些紋路像是侵蝕著一件絕美的藝術品,代表著她至高的權位,也意味著她再也無法重新恢複潔淨。


    “我、我請求向深淵借取力量!”


    斯坦當被那眼神掃過,就連腹部被貫穿的劇痛都一瞬消失,像是連靈魂都被凍結。


    但他還是咬著牙。


    恭敬的說道:“深淵向吾等信徒降下了旨意,要求我們暗殺一名人類的契靈使。”


    “然而小的們無能。”


    “因為人類聯盟的阻撓,我們的行動現在陷入了困境。”


    斯坦感受到生命在飛快的流逝,這種直通電話的儀式對他負擔太重了。


    想起自己崇高的信念。


    他激動的抬起頭,沙啞的喊道:“但是!隻要魔王大人您願意借取力量。”


    “哪怕身死,小的也保證會完成任務,貫徹深淵授予的意誌!!”


    他可以死。


    但是,他必須死的有意義。


    現在的聯盟是錯誤的,他們沉溺在歌舞升平的安逸下,完全遺忘了破碎時空的恐懼。


    如果破碎時空再次開始侵蝕,這樣腐朽了的文明一定會滅亡。


    既然如此,還不如由他成為那名惡人,親手將現在的文明給推入深淵。


    隻有更早地徹底毀滅,浴火之下才有可能真正的重生!


    斯坦一直是懷抱著如此的信念。


    哪怕他參與了那場毀滅數千人小城鎮,看著無數的家庭妻離子散,看著年幼的孩童被魔獸撕咬,哭喊漸弱到血肉模糊。


    他也堅定的認為,這不過是人類為了重獲新生,不得不付出的『代價』罷了。


    這都是正義之舉。


    自己和那些貪圖利欲,貪圖力量的叛徒,從根源上就截然不同!


    當充滿了信念感的話語落下後,在鮮血形成的模糊畫麵彼方。


    那名金發的少女魔王再次淡淡開口。


    “哦,是麽.”


    她微微垂眸,似乎在思索,輕淡的嗓音哪怕斯坦全神貫注也沒有聽清。


    “看來,【深淵】又試圖避開孤,在私底下搞些小花樣。”


    她輕微的勾起了嘴角,“嗬有趣。”


    “魔王大人?”


    沒聽清的斯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名魔王過去從未理會過他們這些深淵信徒的請求,也許是嫌棄麻煩,也許是看不起人類這種低賤的種族。


    可是在這件事上,斯坦認為對方必然會提供舉手之勞。


    畢竟,這可是『深淵』直接的預言啊。


    作為深淵代言人的魔王,深淵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深淵的地盤就是她的地盤,她與深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會有什麽理由,拒絕去協助有利於深淵的事情呢?


    “好了,退下吧。孤要繼續休息了。”


    當聽到這句話,腹部已經快要將血給流光的斯坦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姐們?


    我獻祭了生命,打了通長途電話,而你敷衍了兩句後,就表示要回去接著睡了?


    所以說那個力量呢!?你是不是有什麽流程忘記走了?


    “等等!魔王大人——”


    斯坦想要開口去挽留,再更努力的表達自己的忠誠。但他準備將話說出口時,卻發現吐出的是嘶啞的氣音。


    一枚子彈貫穿了他的咽喉。


    表情難以置信,用手不斷去摸著被貫穿的脖子,斯坦艱難的回首。發現身披著寬鬆兜帽的白發少女,她正麵無表情的將狙擊的槍械給放下。


    地麵上的鮮血明顯是在執行獻祭,而男人因為不明原因身受重傷。


    夏詩彌確實感到幾分疑惑。


    但是死了的獵物,才是好獵物。她沒道理錯失將高危目標射殺的機會,留下的俘虜已經夠多了。


    在確認子彈擊中目標後,白發女孩甚至都沒多停留片刻。


    她既防備著地上鮮血繪製的陣法,也不會讓垂死的男人反撲,冷靜的掃射又補了十幾槍,將彈夾清空後選擇撤離。


    “該死的怎麽會.”


    斯坦視線模糊的跪倒在地上,他經曆賜福的身軀也已經到了極限。


    透過血鏡建立的溝通早已經斷絕,那名魔王直到最後都沒有正眼瞧過他,像是肮髒的汙漬沒資格映入眼簾。


    男人痛苦的手在血泊裏試圖爬行。


    “我還有,該做的事,怎麽能.倒在這裏”


    瞳孔在呢喃聲裏渙散。


    所有的信念,所有自認正義的惡舉,他籌備了二三十幾年想實施的所有理想與驕傲


    都在深夜裏煙消雲散,像是條路邊的野狗般暴屍荒野。


    =====


    在深淵的最底端,幽寂的冷宮內。


    和說的不同,當切斷聯係後,金發的魔王卻沒有第一時間睡去。


    她閉上眼良久後。


    像是被鬧鍾給強行叫醒,而後就睡不著了般,皺了皺眉頭,不情不願的再次睜開了眼睛。


    “擾人清夢。”


    這名背後有著蝙蝠雙翅的少女,她在不耐煩的低聲輕語後,從王座上緩慢的站起。


    如薔薇般鮮紅的燕尾長裙垂落,她沒有理會半跪在兩側的契靈。


    那些東西沒有自己的靈魂。


    以前有過,但她成為了魔王,而她不想自己住的地方有一堆陌生人在。


    所以就用權柄把這些曾經墮入了深淵的罪惡靈魂都抹除掉了。


    少女回想起剛剛的溝通。


    『深淵』又一次試圖去繞過她,試圖借助凡人的手去完成什麽事這意味著深淵自我的意識又加強了。


    “但隻要孤還一日身為魔王,它就什麽都做不到,隻能在暗中耍耍這種沒用的伎倆了。”


    魔王少女高雅的麵容平淡的勾起嘴角,當她平時充滿了懶散的神情,如此生動的露出表情時。


    總是勾人心魄,令人神魂失守。


    深淵會限製她的自由,而反過來,她同樣能限製著深淵的延伸。


    ——她懶得去理會那所謂的『預言』具體的內容是什麽。反正多半是殺人放火,是一些影響不到她的內容。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


    一切的計劃。


    在一個世紀之前,就已經定好了。


    金色短發的少女繼續行走,她麵無表情的環視自己的行宮。


    這座宮廷,是仿製了地麵上代表權貴的象征,於是深淵自主形成的地形。


    包括那王座同樣如此,隻要誰能坐上去,誰就能成為魔王。


    這是『律法』的一部分。


    在一百多年前唯有一名少年,他曾經來到此地。


    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包括會知曉那個王座所代表的意義。


    知道正確的“通關法”。


    不過是因為早有人曾經做到過,將攻略給完成九成九,而自己是後來者,所以去單純的進行模仿補完罷了。


    隻是她第一次來時,身邊還有許多其他的契靈作為夥伴。


    可是當她再次踏入深淵時,卻隻剩下了孤身一人,所以才會陷入差點瀕死的血戰,打的如此艱難。


    魔王陷入了回望著自己的王座。


    她陷入了沉默。


    正因為實際成為了魔王,她才知曉這王座代表了什麽樣的意義。隻要能坐上去,最次的結果都能成為魔臨淵界的主宰。


    當靠近時,它會散發著驚人的誘惑力,傳奇級以下的契靈都不可能堅守本心。


    可是,在一百多年前,那名少年卻連一刻也沒有在王座前停留。


    他掃了一眼後,摸著下巴端詳一會,隨即掏出了相機擱那邊調整了半天角度,將當時沒有人打算配合的少女們都映入了鏡頭裏。


    哢擦一聲拍了個照。


    “ok,深淵打卡的成就,get。”


    緊接著,他招了招手,在渾身鮮血的情況下輕鬆的笑說:“好了,大夥走吧,這下就隻剩下兩個世界副本要通關了。”


    “時間有限,別浪費在這了,烏漆嘛黑的沒電沒網,也沒啥好看的。”


    “回駐守基地咯!”


    回想起那副沒心沒肺的語調,少女平靜的別開了視線,不再注視自己獨自一人乘坐了百年之久的王座。


    她繼續在宮廷裏前行。


    在經過了一條漫長的廊道後,她蝙蝠般的翅膀微微揮舞,瞳眸裏倒映出一輪血月,將牆麵用獨有的方式給開啟。


    那是一處被隱藏的極深,唯獨她擁有進入權限的密室。


    在密室的中央。


    ——在頂端鑲嵌著星辰般寶石的法杖,曾經某名契靈象征性的武裝,等同於將靈魂切割後的一部分。


    純白的法杖寧靜的懸浮在房間中央,讓無數的星辰在它周遭繚繞。


    這是某個人,作為達成合作的契約,『寄存』在她這邊的東西。


    “距離那個家夥上次來又過了三十年麽。”


    金發少女凝視著法杖淡淡道。


    這個合作,最初就是那名魔女向她提出的。


    那是一名追逐知識的研究者,她提出的計劃雖說是天馬行空,但配合上她的能力,確實有完成的可能性。


    那之後自己成為了魔王,而她則奪取了深淵部分的力量,搭建了純白的高塔。


    她說,她會讓那個人複活。


    但現在都過去了一百多年,在她那特殊的白塔更是不知道多少歲月,她上次來就差連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那個人,卻依然還沒能夠複活。


    縱然如此。


    但魔王少女卻不曾懷疑過,對方是否在消極怠工,是否已經遺忘了當初的合作。


    畢竟。


    那名魔女作為一名人類,靈魂都磨損到了那種程度了,當初的協議都已經遺忘,卻依然拒絕取回存儲有她『最初記憶』的法杖。


    【罪痕魔女·洛薇娜】仍然在執行當初的諾言。


    既然如此。


    那麽對自己來說,無法死去的漫長等待,也不過是早已習慣了的事情罷了。


    身為曾經時空裏最後一名純種血族,以及現在唯一的魔王。


    少女平靜的轉身離開。


    “孤困了。”


    她垂落了如孤寂血月般的瞳眸,輕淡的聲音在幽寂的冷宮中回蕩。


    “希望下次再睜開眼時,那名磨損了記憶的魔女能記得出現。”


    “而現在,孤要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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