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張嘴說話,冬冬瞧著她,微笑答道:“五香豆幹的配方,你一會兒,幫我拿去前頭,給剛剛那位穿青衣,頭上簪著支如意木釵,嘴邊這兒有顆痣的大娘,就說照這上頭的方法去做,便能鹵出一樣的五香豆幹。”


    朱朱一聽,驚詫的瞪著她,脫口就道:“少夫人,你不是聽不見?你怎知道剛剛她說了什麽?”


    “我會讀唇語。”冬冬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隻要人別講太快,我就能看得出七八成,大概也能知道人在說什麽。”


    “真的?但我有時說啥,你好像也不知啊?”


    冬冬輕笑,這才告訴她:“因為我就一雙眼啊,我要是沒盯著你嘴瞧,很容易就漏掉你說的話,況且方才他們多是以前會到我店裏買豆腐的客人,所以說話都有放慢一些,我才能看得懂。可因為太多人一起說了,我沒辦法都看著,也隻看到幾個人說的話而已。”


    墨幹了,冬冬把信紙折好,收到信封裏,交給了她。“麻煩你跑一趟,你記得那大娘嗎?”


    “記得。”朱朱點點頭,拿了信,又忍不住放慢了速度問:“少夫人,這配方你就這樣給人可以嗎?”


    冬冬半點也不介意的說:“我沒能繼續開店,已經對大夥兒很抱歉,這五香豆幹的配方當初也是別人給我爹的,我現在也是再給了需要的人而已。”


    朱朱聽了,微微一愣,怎樣也沒想到,這少夫人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結果她同其他丫鬟亂傳的流言,根本不一樣嘛。


    這少夫人非但一點不笨,還慧黠聰明、識字懂寫,心地更是十分善良呢,和易家大宅裏其他隻會指使下人丫鬟做事,小氣又愛擺架子的主子,完全不同。


    見她呆在那兒傻看著她,冬冬不禁問:“怎麽了嗎?”


    “沒,沒事。”朱朱猛回神,搖著頭說:“我馬上就送,少夫人,你還需要什麽嗎?”


    “不用了,這樣就好。一會兒咱們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好。”


    朱朱聽了,立馬飛奔去送信。


    待她回轉回來,隻見少夫人站在衣架子旁,幫少爺把一件擋風的大衣給掛了上去,她將衣掛好拉平,好讓它透風透氣。


    朱朱方才幫忙整理,知道少夫人沒帶到替換的大衣,便沒將它收到包袱裏。


    可掛好了,她卻沒離開,反而站在那大衣前,輕輕的撫著那衣襟,像是極為愛戀那般。


    然後,因為不知有人在瞧,她閉上了眼,偷偷將小臉貼上了那衣襟,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悄悄的歎了口氣。


    她秀麗小臉上那思念少爺的神情,十分動人,教朱朱心頭都亂跳了好幾下,忙又退出了門,臉紅心跳的站在廊上壓著心口。


    哎喲喂呀,我的娘呀,人都傳說少夫人飛上枝頭做鳳凰,全是為了少爺的錢,現在看來,壓根不是這回事嘛。


    前些天,她本來還有些為少爺不值,想說他不知怎被這女人迷了心竅,誰知少夫人病得比少爺更重,竟然偷聞少爺的衣裳呢,還是有穿過的。


    這麽溫柔、賢淑又可愛深情的少夫人,連她都心動,難怪少爺會喜歡她,就算違抗婦人也要把少夫人娶回家。


    那日,當冬冬與朱朱回到大宅時,天已黑了。


    易家人多,除了逢年過節,每屋每房都各吃各的,沒一起用餐的習慣。


    冬冬讓朱朱先把髒衣拿去洗衣房擱著,知忙了一天這丫頭也累了,便要她先去歇息,她自個兒到了廚房熱些吃食便算打發一餐。


    朱朱不肯,硬是推著她回屋。


    “少夫人,我去洗衣間放這些髒衣,順道就能到廚房為你拿飯菜,你先回去,可別為難我,若讓人瞧見我又讓你自個兒去弄吃的,傳到李總管那兒,我就慘啦。”相處一整天,朱朱終於摸透了這少夫人的性子,知她心軟,見不得她被為難,忙半威逼利誘的哄著她回房。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冬冬說不過她,一下午也聽她說了半天李總管和夫人對下人管得有多嚴,這方同意自行先回屋去。


    見少夫人終於首肯回屋,朱朱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那你先回屋,我一會兒就來,你可啥也別再弄了,好好歇會兒吧。”


    說著,她就抱著那包袱往洗衣間跑去了。


    冬冬好笑的瞧著那丫頭活潑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這方轉身往易遠和她的屋院裏走去。


    冬日,夜總黑得早。


    回廊上,仆人早早將燈火給點上了。


    她平日白天雖會出來走走,可天還沒黑,她總迫不及待的便會先回屋等易遠回來,所以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夜裏的易家大院。


    點上了燈火的大宅子裏,呈現和白天完全不同的風景,白日的大宅已經很美,園子裏,似火的楓紅襯著精致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回廊繞著一處又一處的屋院,每座屋院都有其特別的景致。


    可一入夜,當華燈讓人點上,燈火懸在廊上,映在水中,掛在小樓、院牆,那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她能瞧見有一處屋院敞開的門裏,他大姑拿著扇子輕搖,和幾位婦人一塊兒談著天、說著笑。另一處屋院中,他的二舅老爺全家一塊兒聚在一起用餐。還有兩處相鄰的屋院,他三堂弟與表哥在門口吵了起來。


    見狀,她快步經過,裝啥也沒看到,誰知卻在拐彎後,一個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她還沒站穩腳步,抬首見是他大堂哥,忙出聲道歉。


    “對不起,我沒注意——”


    可她話沒說完,那人已經開始叫囂。


    “搞什麽,你是長眼了沒?!”


    眼前的男人,雙眼赤紅,滿身都是酒臭味,熏得她聞之欲嘔,忙匆匆再道:“對不起,我真沒看見你,下回我會注意些的。”


    說著,她便試圖繞過他離開,誰知那家夥卻一把抓住了她。


    “等等,你想去哪裏?!”


    沒料到他會出手抓她,冬冬嚇了一跳,有些驚慌的回頭瞧著他。


    “你這賤女人,不過也就是個買豆腐的,敢不把我放在眼裏?你以為你嫁給了易遠,就麻雀變鳳凰了?我告訴你,他娶你這賣豆腐的,隻是為了同他娘鬥氣,哪天他要是不爽,隨時就會把你給休了,再娶一個!”


    見他一副竭斯底裏的樣子,冬冬知他喝醉了酒,這男人她從小就認得,雖然同樣都姓易,可易宗堂和易遠性格差了十萬八千裏遠,小時候就是他帶頭拿石頭丟她、嘲笑她的。


    冬冬既驚且懼,壓著慌,極力鎮定的道:“你、你放開我。”


    聞言,易宗堂將她抓到身前,露出淫穢的笑,道:“我問你,他當初是強上了你,還是你求著他上?是不是他手一勾,你就乖乖張開了腿?他既然會挑了你這傻子來娶,想必你在床上一定很有一套吧?”


    這話,教她又羞又氣,忙道:“你、你快放開我,否則、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對我不客氣?歡迎歡迎,既然那無恥的家夥今晚不在,我就給你個機會,你要是弄得老子爽了,說不得等他拋棄了你,我會考慮收你做小妾——”


    說著,他竟無恥的將她摟進了懷中,將那張臭嘴朝她嘴上壓了下來。


    “不要!你放手!”


    她驚呼出聲,可那男人卻死也不肯放手,反將她摟得更緊,她都能感覺到他胯下那惡心的硬物直壓著她了。


    眼見那張嘴就要印了上來,冬冬再受不了,顧不得其他後果,反射性的一掌朝他下巴推去,同時旋轉被他抓住的手腕,反手抓著他的手臂,一扭一拉,立時將這色狼的手關節給卸了。


    幾乎在同時,他雙眼瞪得如銅鈴那般大,跟著就痛得大叫出聲。


    “啊——我的手、我的手——”


    冬冬慌忙鬆手退開,那家夥已經倒在地上。


    沒一會兒,附近所有的門都打開了,每屋每院的人都跑來看是怎麽回事,一時間人來人往,有的人扶著易宗堂對著她叫罵,有的人卻對著易宗堂那夥人吼叫,很快的,所有的人都互相吵成一團。


    太多人同時開口說話,冬冬完全不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他們在吵些什麽。


    就在這時,突然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看著她身後。


    冬冬一怔,回過身,隻見應該還在嶽州城的易遠,竟已經回來了。


    瞧見他,她立刻鬆了口氣。


    “這裏是怎麽回事?”他來到她身邊,看著眾人問。


    冬冬才要張嘴,可還沒出聲呢,就見那倒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家夥,竟然惡人先告狀的說:“易遠,這白癡把我的手折斷了——”


    易遠眉一挑,隻問:“她為什麽要折斷你的手?”


    易宗堂哭哭啼啼,眼也不眨的說謊:“你不在,這小浪蹄子耐不住寂寞,便來誘惑我,我不肯,她就惱羞成怒的傷了我。”


    冬冬傻眼,還以為自己看錯。


    眾人聞言,皆倒抽口氣,全都看戲似的朝她看來。


    易遠轉過頭來,瞧著她開口問:“冬冬,宗堂說得可是真的?”


    “當然不是。”她搖著頭。


    “那是如何?”他又問。


    “大堂哥喝醉了,然後就不小心滑了一跤。”她言簡意賅,眼也不眨的說。


    “滑了一跤?”易遠挑眉。


    冬冬仰望著他,交握著雙手,點點頭,微笑道:“嗯,滑了一跤。”


    易宗堂聽了,爬站起身,惱羞成怒的上前道:“她胡說!明明是這白癡把我約來,又說她很寂寞,差點就當場在這兒寬衣——”


    易遠垂眼瞧著冬冬,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手一伸,就閃電般抓住了他的脖子,教這王八蛋再發不出丁點聲音來。


    “他非禮你?”


    所有人聞言,又抽口氣,全提起了心。


    冬冬看著眼前看似平靜,可下顎緊繃,黑眸森冷,實則快氣瘋的男人,極力的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堅持原來的說法,道:“沒有,他隻是滑了一跤,不小心滑了一跤。”


    易遠看著冬冬,雖然她嘴角有著笑,可眼裏卻仍殘留藏不住的驚悸,兩隻小手更是緊緊交握在身前。


    她發上的簪落了一隻,讓些許的發垂落,她的衣袖也有遭人拉扯過的痕跡。


    他知道,這王八蛋定是試圖非禮她,她才會拆了他的手。


    一瞬間,火氣更甚,不禁將握著那廢物的手,更加收緊。


    旁邊有人發出驚恐的喘息,卻沒人敢上前阻止他。


    易遠平常脾氣雖不好,卻沒真的對家裏人動過手,更沒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何況所有人都知,易宗堂本就嗜酒又好色,時不時便會調戲姑娘或丫鬟,誰知這回竟把主意打到易遠違抗他娘也要迎進門的新娘頭上,還不要命的胡亂汙蔑她,眼見易遠全身都散發著森冷的殺氣,這會兒誰人還敢為他說話。


    冬冬瞄見一旁他手中的動靜,看見那男人已經漲紅了臉,快翻白眼,幾乎就要被他掐得口吐白沫。


    不想他鬧出人命,冬冬抬起小手,撫上了他的心口,小小聲的說:“易遠,他就隻是滑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頭,摔壞了腦子,才會胡言亂語。”


    聽到這話,大堂嫂終於忍不住上前,哭著替沒用的丈夫求情道:“對對對,易遠,宗堂隻是滑了一跤,摔倒了腦子才會胡言亂語,真的真的,我拜托你……拜托你……咱們的兒子練達才三歲、才三歲而已……他需要他爹的……你饒了他……我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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