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春景翠綠,日照明媚,傾灑在花家大宅八角涼亭上。那涼亭裏坐著四個衣著齊整的明豔婦人,正閑聊隔壁沈家孫子昨夜落水的事。


    花鈴在母親旁邊低頭剝著瓜子,下人要幫忙她也不讓。六歲的年紀,正是換牙的時候,缺了兩顆門牙,大牙也開始鬆動了,實在找不著合適的牙咬,隻能用手剝。聽見長輩們提沈來寶,她便想昨天沈來寶還笑話她變成了沒牙老太婆。


    沒想到到了晚上,他就掉進池子裏,還磕傷了,至今都沒醒來。


    四個婦人東說西說,一晃兩刻,花鈴將好不容易剝的一碟瓜子仁護在懷裏,從石凳上下來。


    花家夫人廖氏見女兒要走,溫溫笑問,「鈴鈴去哪裏?」


    「去找來寶哥哥玩。」


    廖氏搖搖頭,也沒攔著她,讓嬤嬤陪她過去。旁邊那婦人瞧著花鈴俏皮可人,看得滿意心動,「真是個美人胚子,長大後要不得了了。要不許給我兒子做媳婦吧,定個娃娃親。」


    廖氏心高,又疼女兒,舍不得為女兒早定親事,笑著推諉,「年紀太小,等過幾年再說吧。」


    婦人知她委婉推辭,也不給自己找沒趣,就沒提了。


    花家在明州可算是有名望的人家,書香門第,祖上出過翰林官,後來幾代做了商人,成了當地頗具盛名的儒商。儒商跟那些沾滿銅臭味的商戶家是不一樣的——比如隔壁沈家。


    沈家五代之前還都是讀書人,世代以報效朝廷為誌願,然而沈家沒出一個有天賦的讀書人,半點功名也沒考上,撐死最厲害的不過是個秀才。代代窮得叮當響,終於是窮得過不下去,絕望之下將書一摔,棄文從商去了。


    事實證明沈家人經商比讀書厲害得多,生意越做越大,從一鎮首富變成一縣首富,直到沈老爺這代,已經是一州首富。他本來將一府首富的希望寄托在媳婦的肚皮上,結果她生出個傻兒子,還因傷了身再也生不了了。


    嫡出的希望就這麽斷了,他隻希望傻兒子快點長大,然後娶媳婦生個聰明孫子。


    本著為沈家開枝散葉的想法,他陸續納了四房妾侍。個個倒也爭氣,生了不少孩子,可惜七個全是女兒,湊了一出七仙女。沈老爺暗暗吐血,覺得自己簡直倒了黴了。


    後來他橫豎覺著不對,便拿了一家人的八字重金請了個大仙看。那大仙掐指一算,沉吟,「蛟龍在首,無人敢壓呀。」


    而那蛟龍,就是指他的傻兒子。


    他便氣惱了,占著茅坑不辦事是吧,光顧著壓你沒出世的弟弟是吧,你倒是聰明起來呀。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不能恨得他去死。可總瞧他歪腦袋傻笑就心煩,幹脆不理不睬,當做他不在。現在聽說兒子受傷,也是來過一回,就沒再去瞧了,倒是沈夫人守了一夜,哭得幾近暈厥。


    花鈴過來的時候,沈夫人眼疼得已經哭不了了,瞧見她進來,便又對昏迷不醒的兒子哽咽,「來寶,鈴鈴來瞧你了,你不是最喜歡跟鈴鈴玩的嗎?快起來吧,別讓娘擔心了。」


    可沈來寶半點反應也沒。


    花鈴走到床邊,瞧著這男童煞白的臉,還是覺得他不要這樣躺著的好,寧可瞧他每天坐在大門口衝自己傻嗬嗬的笑。她將那瓜子仁放在他枕邊,低語,「來寶哥哥你要快點醒來,你醒了我就把你最喜歡的核桃送給你。」


    那核桃奇大,是花爹尋了能工巧匠雕刻成船,送給她的。有一日花鈴拿出來把玩,被沈來寶瞧見,纏了她很久想要,花鈴沒給他,因為這是她爹送給她的。


    這會見他緊閉雙眼躺著,花鈴心軟了。


    「咳。」


    床上的男童一聲輕咳,正在嗚咽的沈夫人沒聽見,花鈴卻聽得一清二楚,瞪大了眼瞧看。


    沈來寶隻覺耳邊聒噪,不知是誰一直在嘀嘀咕咕。他緩緩睜開眼,隻看見一頂素白淨雅的蚊帳,這絕對不是他家,他的房裏從來不掛蚊帳那種小女人用的東西。


    喉嚨微有異樣,用力一咽,才覺舒緩了一口氣。偏頭瞧去,就見個漂亮小姑娘趴在床邊直勾勾看自己。眼睛機靈明亮,雙頰圓潤粉紅,是個好看的小姑娘。不過為什麽她頂著兩個包包頭還穿著一身叫不出名字的衣服?


    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不但是她,甚至映入眼底的一屋子人,都穿得很奇怪。他訝異地張了張嘴,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和重要部位,確定沒有攝像機照明燈,懵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被荼毒過無數遍終於有機會親口說出來的話——「我竟然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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