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街道匆忙,交通號誌前塞了好長一段,趕著上學的、上班的,都因這個壅塞狀況而顯得不耐,喇叭聲此起彼落的。


    「呼--」手摀著胸口長吐一口氣,幾乎是跑著進大樓的沈佩汝在電梯前見到熟麵孔時,興奮地抱住對方。「噢晨年妹妹,看到你姐姐我真歡喜,我還以為我遲到了。」


    被突然抱住的陸晨年不大好意思地掃了眼周遭,發現同在等電梯的好幾雙目光紛落在她們身上,她好笑又尷尬地推推她。「欸,別這樣,有人在看。」


    「唉唷,因為你從不遲到啊,我剛還擔心這個月全勤飛了,但一看到你就知道我沒遲到,姐姐我多開心呀,下個月領到全勤我請你吃飯哈!」


    「最後一句話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好小聲地說。


    沈佩汝一愣,忙鬆開她。「別這樣,我是說真的啦,隻是我記性不好,所以你要提醒我,不然我會忘記的。」擺擺手,皮皮地說:「要怪就怪台灣的交通,什麽嘛,亂七八糟的。拜托,我今天可是提早二十分鍾出門的,居然還會塞。」


    「雖然遇上塞車,不過你今天真的比較早。」晨年翻出手機,時間顯示八點三十一。


    「才八點半?那我剛剛是在跑什麽……」大樓地下停車場輪不到她這種小職員停,得自個兒在外頭尋車位;趕著找車位,一路又跑過來,根本沒去留意時間。


    陸晨年笑了聲。「沒關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是喔……啊!」忽然叫了聲,周遭人紛紛看了過來,沈佩汝乾笑兩聲,拉著晨年說:「哪有蟲吃,我趕著趕著結果忘了買早餐了啦,現在出去買,再走回來大概真的領不到全勤了……」


    「三明治你吃不吃?」晨年拿出一個三明治。


    「要給我?」


    「你不嫌棄它隻是個三明治的話。」晨年笑了笑。


    「說那什麽話,我怎麽可能會嫌。」接過,才想起什麽。「那你吃什麽?」


    「我還有一個。」陸晨年抬高手中塑膠提袋。


    沈佩汝瞪大眼。「你早餐需要吃上兩個三明治?我的媽!你不隻愛吃飯,連麵包也來者不拒嗎?」說完打量人家身材。「噢我的天,你都吃去哪啦?瘦巴巴的真讓人討厭又嫉妒!」


    誇張的言詞讓晨年一陣好笑,說得好像兩人今天才認識似的。「一個早餐要吃的,一個本來要當午餐。」這幾天很忙,隻因手邊正在進行的案子業主夫妻工作忙碌,無法時常到工地;前兩天周休她便撥一天過去看施工進度,另一天改圖,今天還得再跑一趟現場跟業主碰麵溝通。


    沈佩汝也知道真忙起來,用三明治解決一餐再正常不過,邊吃還能一邊畫圖。「是八裏那個案子嗎?前幾天不是才聽你說木工已經進場了,怎麽都開始施工了才有問題啊?」


    「太太不喜歡原來的設計。」當初洽談簽約的是先生,最近才瞧見太太,似乎對她原來的設計不是那麽滿意。


    「不喜歡一開始就要說嘛。」


    「他們都很忙,之前太太出國,都是先生出麵。可能太太看到目前的進度,對先生的品味和需求不是那麽認同,前天去看進度時,遇上太太,她拿了張設計圖給我,希望我能依樣畫葫蘆。」


    沈佩汝瞪大眼。「這不是擺明了要你抄襲嗎?你有沒有問那圖哪來的?」


    「說是她姐姐家之前裝潢的設計師畫的。她姐姐家的風格她很喜歡,才希望我把她的屋子也做一樣的設計。」晨年也知道那樣等同是抄襲了,所以沒敢答應,隻告訴對方會盡量設計出她想要的風格。


    「想要跟她姐姐家一樣的風格,那當初就應該跟她先生和你一起討論,就算人在國外,也可以把你畫的圖mail過去還是怎樣的,反正總有辦法看到圖嘛,哪有合約簽了,也都進料施工了,才要人家修修改改的。喔,還有要你去抄別的設計師的風格,不隻不尊重那位設計師,也是在羞辱你。」埋怨幾聲。


    陸晨年露出淺淺的笑容,眼眸彎如新月。「沒關係的。我覺得無限次的溝通,然後修正圖麵,這本來就是我該有的態度。」


    不以為然哼兩聲。「噯,那是你們這種年輕的設計師才這麽規矩又好商量,要換成我啊……哇,這麽多人!」電梯門開,裏頭約剩三分之一空間。


    不過猶豫幾秒鍾,候在電梯前的都已陸續步入,沈佩汝瞪大眼看著裏頭。「晨年,我看我們搭下……老板!」眸光掃到裏邊角落,看見自家老板。


    電梯門闔上,沈佩汝拉拉身側同事的手。「那個人是不是今天要來報到的?」


    沒聽到回應,她轉首,輕拍一下同事肩膀。「晨年,發呆啊?」


    陸晨年眨眨眼,側眸看她。「嗯?你剛剛跟我說什麽?」她笑了笑。「抱歉,我在想八裏那個案子。」


    「那案子有什麽好想的!我覺得是看你好說話,要是遇上我這種個性的,我就不信他們還這麽屎尿。有抱負有理想的設計師最好欺負了,我才沒這麽有耐心讓業主在那邊調整翻案咧。」


    晨年笑了聲。「對顧客不能那麽凶的。」


    談話間,另一部電梯門開了,裏頭滿滿的,沈佩汝默默將跨出去的腿縮回,她側頭看著晨年。「那也要看人。要我們尊重他們的意見,他們當然也要尊重我們的專業啊,哪是他們想怎樣就怎樣的。不然他們自己畫圖自己請照自己發包就好了,乾脆灌漿也都自己來就好了嘛,還要我們這些人幹嘛啊?」


    當然業主最大,所有的設計該以業主想法為主,並且務必做到讓住戶住得舒適安全;不過蓋房子和裝潢屋子不是辦家家酒,想怎樣就怎樣,房子結構、排水、電路、采光等等的,也需要他們相關人員的專業嘛。


    想起話題扯遠了,沈佩汝唉了聲。「我剛不是要說這個的,我是說我剛剛在電梯裏麵看到老板啦。」


    「在電梯裏看到老板……很奇怪嗎?」陸晨年歪著頭,疑惑的眼神。「我上班時,常在電梯裏遇到老板啊。」


    「不是老板奇怪,是他旁邊站了個人在跟他說話。會不會就是今天來報到的那個建築師?長得挺好看的,如果真是他,那真不賴。咱們公司雖然陽氣不少,偏偏都不怎麽樣,如果來道乾淨清新好聞的陽氣……哈哈,咱們有福利啦!」上周開會時就宣布公司有新同仁加入,大家都很好奇,偏偏老板完全不透露對方底細。


    陸晨年搖頭失笑。「我沒看到。就算是你看到的那一位,你也死會了。」


    「死會有啥關係?每天上班可以看到帥哥,奇檬子一定思噗拎央的!」


    叮一聲,前頭電梯門滑開,笑得眼眸彎彎的陸晨年就這麽和電梯內那雙深眸對上,她眨了下眸,笑容始終清麗。


    沈佩汝看見男人時,眼睛一亮,朝晨年擠了擠眼,拉著她就要走進電梯。


    「你們要上樓嗎?」男人見她們就要走進來,開口提醒:「這要下樓的。」


    眼眸落向一旁的指示鍵,沈佩汝訝道:「啊,抱歉,那我……」想到了什麽,下一秒卻拉著陸晨年進電梯,很不好意思地朝男人笑了笑。「我想我們還是先進來好了,萬一這電梯下去停車場又載了滿滿的人上來,我跟我同事又得等了。」


    男人隻是微笑,一手擱在西褲口袋,目視前方。


    沈佩汝手心緊了下,被握住手的晨年「嘶」一聲,輕輕蹙眉。


    「就他就他。」沈佩汝貼近晨年耳畔,用氣音說話。


    「啊?」晨年縮縮肩,隻覺被握住的地方被掐得有些痛了。


    「我剛剛就是看到他和老板說話。怎樣,是不是很帥?也不知道結婚了沒、有沒有女朋友?」


    「我隻覺得……耳朵很癢。」晨年拉拉被貼著說話的那瓣耳垂。


    「唉呀!」跺了下腳。「跟你說這個還真的是對牛彈琴,很沒情趣。」


    陸晨年笑了兩聲,電梯門正巧滑開,她見前頭男人跨步走出電梯,而門外並無人要進電梯,她遂挪兩步,打算摁上關門鍵時,那人卻轉過身來。


    「抱歉,可不可以--」男人回身,對上她目光時,稍頓了下。


    晨年像是被他這一轉身給嚇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動也沒動。


    「不好意思,我隻是忘了拿手機,能不能別關門,我馬上回來?」男人指著前頭一部綠色豐田。


    晨年不知怎地,傻愣愣,什麽反應也沒。


    沈佩汝看了像被點穴的晨年一眼,對男人笑道:「可以可以!我們等你,你慢慢來,不急啊。」


    「喂,幹嘛?終於發現他很好看,看傻啦?」沈佩汝在男人開車門時,手肘頂了下身旁僵化的身影,順便給男人評個分。「不過老實講,男人那樣太瘦了,你看那個身板,那麽單薄,抱得動老婆嗎?扣十分,給他九十分好了。」


    長睫眨了下,陸晨年偏過臉蛋,慢吞吞地開口:「佩汝姐,我剛剛……好像看到有白影閃過。」


    「啥?」沈佩汝跳了起來,一把抱住晨年,眼珠子瞪得圓滾滾,直朝外邊停車場瞧。「你、你說有……有白影?」


    晨年咬咬唇,說:「就剛剛那男人後麵有白影閃過,可能……也可能是我眼花啦,你別怕。」


    閉起眼,沈佩汝靠在晨年肩窩,麵朝電梯角落。「你不是眼花,這是停車場,白天不見天日,終年曬不進陽光,有什麽那是很有可能的,隻是我居然現在才知道你有陰陽眼,我、我……你快看一下,那個東西還在不在?啊?阿彌陀佛、觀音菩薩、上帝、耶穌,噢阿拉真主噢聖母瑪莉亞……我們無冤無仇啊,千萬別來嚇我,如果是上輩子的冤情債主麻煩請等七月半,我一定普渡啊……」


    「……」陸晨年哭笑不得,她隻是那瞬間,心髒好像痙攣了下,一時間她才動不了的,怎麽隨便一個藉口,就怕成這樣?


    拍拍前輩的肩,她說:「佩汝姐,我想我真的隻是眼花,因為我沒再看到有什麽白影,你不要怕。」


    「真……的?」


    她笑了笑。「真的,我沒--」


    「謝謝,我東西拿到了。」男人這時候跨步進來。


    晨年一頓,肩上的重量沒了,然後她看見前一刻還抱著她的前輩,這刻精神抖擻,笑得春暖花開。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你東西拿好了啊?」沈佩汝笑容滿麵。


    「拿到了,手機掉在車上。」


    門就要闔上,沈佩汝望了眼停車場,倏然想起這男人方才好像是走到一部綠色的豐田……那不是老板的車嗎!


    「你……你是不是認識我們老板?我剛剛看你跟他說話,然後你剛才好像是開了我們老板的車門……」探究地問。


    「你們的老板?」男人眼眸淡淡,流轉的目色有什麽情緒。


    「就方萬鈞呀,大鈞建築事務所的老板,你剛在電梯內有跟他說話的。」


    「認識。」他輕輕頷首。「我手機掉在他車上。」


    「原來真的認識哦?我就說嘛。」


    「他是我新老板。」


    沈佩汝睜大眼,又驚又喜。「所以你、你真的是新來的?」


    「是。」他笑容很淡,或者該說,整個人看上去就是淡淡的。他五官清俊,膚色白淨,斯斯文文的,很典型的書生樣;真要挑毛病,大概就是眉間的褶痕有些深,還有那身板也太單薄了些。


    「你看你看,我說對了吧!我就說他是新來的建築師。我神不神?」開心地扯著晨年的手。


    陸晨年無力地笑了笑,忙點頭道:「嗯嗯,佩汝姐,你好棒、你好神,可以去擺攤算命了。」


    嗤一聲,沈佩汝瞪她一眼。「哼哼,虛偽。」


    說完轉眸望向男人,朝他伸出右手,端著美美的笑臉。「你好,我們也是大鈞建築事務所的,我是室內設計部的,她也是。我一組的,她二組。」


    男人握住麵前的手掌。「你好,我是傅平青,平凡的平,青山的青。」


    「沈佩汝,玉佩的佩,汝就是文言文那個你。」介紹完,手肘一曲,頂了頂身旁人的腰側,暗示著。


    晨年被頂得顫了下,她垂下眼,輕輕頷首。「你好,我是陸晨年。」尾音方落,眼簾下出現一隻大掌。


    「你好。」傅平青朝她伸出掌心。


    看著那隻大掌,她伸出手,方碰上他的,他便收攏五指,握住她手,道:「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別這樣說,指教不敢啦,以後就是大家互相交流。」沈佩汝搶著說。


    晨年在對方手略鬆時,輕輕抽回手,擱在腰後,手心上還有他掌心餘溫;他手很涼、很濕潤,還很……粗糙,她指尖滑過時,還能感覺到粗粗硬硬的繭。


    沈佩汝想到了什麽,又問:「對了,你之前在哪家事務所啊?」


    佩汝姐本來就比較熱情好客,平時也挺愛聊八卦,見她好像真聊出興趣了,陸晨年退兩步,站在角落,看著樓層燈。


    「這是我出社會後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沈佩汝睜大眼問:「那一定是剛考上建築師對吧?」


    他靜靜牽唇。「我大學畢業那年考上的。」


    「呃?」頓兩秒,才帶著疑惑的口吻:「你不是才剛大學畢業吧?」


    他微笑。「不是。我大學畢業好幾年了。」


    大學畢業好幾年,然後這是第一份工作,那中間幾年在幹嘛?沈佩汝禁不住好奇。「所以大學畢業後你還繼續念書啊?」


    「嗯。」


    「研究所嗎?」想了想,沈佩汝睜大眼睛說:「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國外念書對吧?」


    問話時,傅平青的目光已挪到一旁跳著數字燈的麵板上,像是沒聽見,遲不見回應,直到數字燈亮著十二,電梯停下了,才聽他道:「不,我自修。」


    ***


    一大早,大鈞建築事務所便熱熱鬧鬧,不為別的,隻因為今日來了個新同仁。


    工作嘛,員工來來去去的,有走有留,來新同仁也不是新鮮事,但今日這個太特別,因為有位工程師瞧見這位新來的建築師居然是搭老板的車來的。


    「我真的看到他坐在老板車上啦,老板那部車的玻璃紙顏色又不深,裏麵坐了什麽人都很清楚的。」建築設計部的繪圖工程師跑到室內設計部來八卦了。


    「什麽來頭啊?居然老板親自開車接送。」電腦螢幕閃爍著,助理小張啃著漢堡,右手移動著滑鼠。


    「原來是老板親自開車接送的呀,難怪……」沈佩汝將尾音拖得長長的。


    「難怪什麽啊佩汝姐,你說話也快一點。」進來補影印紙的小妹趕上八卦,催了催。


    「沒啦。我和晨年在電梯裏有和他聊了幾句,他手機忘在老板的車上,我還想著怎麽他手機會哪裏不掉卻掉在老板車裏,原來是老板載他來的。」


    「是哦?所以他跟老板有什麽私交吧?」


    「不知道哩。」聳聳肩。


    「你跟晨年姐不是有跟他聊幾句,你沒問哦?」


    「我那時又沒想到他可能是搭老板的車。」


    「那長怎樣?幾歲人?」小妹還沒見到人,很是好奇。


    「我有瞄到一眼,滿年輕的,外型嘛……」小張想了想,搖頭歎道:「還差我很多很多點。」


    「我呸!明明差很多好不好?人家那麽帥,你看看你,坐在那肚子都一圈油了。」沈佩汝丟了個紙團過去。


    「矮油,別這樣嘛,我話還沒說完呀。我是要說,比醜度他還差我很多很多點啦。」哇哈哈笑了幾聲。


    「嗤!」


    「轉真硬!」馬上被接連吐槽了。


    「佩汝姐,那個新來的建築師真的很帥啊?」小妹湊到沈佩汝淩亂的桌前。


    「以我眼光來說,他很帥,至少大鈞裏還沒哪個男性同胞比他強,就是太瘦了。」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袋子揉一揉,扔近垃圾桶裏。


    「有你們蔡主任好看嗎?」小妹眼眸亮晶晶地轉向繪圖工程師。


    「蔡主任?」沈佩汝搶著回答:「拜托,蔡主任今年不是四十二了嗎?再怎麽好看也是要敗在年紀上啊。」


    小妹眨眨眼。「所以那位建築師長得比蔡主任好看?」建築設計部門的蔡主任實在是帥到不行,且風度翩翩的,隻可惜人家有妻有子了;不過蔡主任是個目標,將來結婚對象非得像他那樣又帥又顧家不可……當然還要年輕一點啦。


    「我是這樣覺得啦。」沈佩汝點點頭。


    「這樣比不公平啦。」工程師跳出來說話了。開玩笑,他怎能不幫自己的上司說句話呢。「我們蔡主任又不差,雖然已經四十二歲了,可是還保有那樣勻稱的身材,這可是不容易的。看看你們小張,三十不到肚子那麽大。」


    「喂!扯我幹嘛,我這是因為肚子裏有墨水!」小張擺擺手。


    「你那是餿水吧?」沈佩汝完全不給自個兒的助理麵子。


    噗嗤一聲,小妹噴笑,眼眸一轉,發現另兩個相鄰座位的同事沒說話,突然想到了什麽,湊過去。「晨年姐。」


    陸晨年盯著螢幕,輕輕應一聲。其實行政小妹也不過小她兩歲,這一聲「晨年姐」老是讓她聽了很別扭。


    「那個……你有跟新來的建築師說上話不是嗎?真的很帥?」


    晨年看著螢幕,點出軟體內建的物件模型,貼在適當的位置,想了想,又做了些調整。


    「呃……晨年姐?」小妹五指一揮。


    「嗯?」那五根手指一晃,陸晨年目光從螢幕挪到小妹的臉上。


    「她是問你,傅平青是不是很帥。」對桌的沈佩汝抬起臉蛋,隔著oa隔屏望向對座。


    晨年笑了笑,微彎的眼眸盛了水似的,蒙蒙的。「在同公司上班,你一定會見到他的。」


    「她就猴急等不及了啦。」小張冒了句。


    「你才猴急啦!」跺了下腳。


    晨年臉蛋微微一側,看向身側位置的助理,輕道:「譽霖,天花板的配燈數量有比較多,你記得電源部分要分開,還有,紀太太說餐廳要改用吊燈,你--」


    「晨年姐……」


    「欸?」陸晨年回首,見小妹還不死心,她彎著笑眸。「我忘了他的樣子了,你想知道他長什麽樣,你可以現在去敲老板辦公室的門,就說要送茶水給新來的建築師喝,那樣就能見到他了。」


    「可是你不是剛剛才和佩汝姐見過他,馬上就忘了他的樣子啦?」


    「我沒怎麽看他的臉。」晨年淡淡的口氣。


    「這倒是真的。」沈佩汝接話後,突然站起身,瞧著對座的晨年。「我說晨年啊,你好像對帥哥免疫?像上次那位業主,就c大兒童急診部的那位顏醫生有沒有?長得那樣一表人材,又是醫生,且還是很溫柔很有耐性的兒科,你居然也沒什麽特別反應。」


    晨年歪著臉蛋,一手撐在柔潤的下巴上,像在思考;半晌後,問:「那見到帥哥應該要有什麽反應?流口水?飛撲擁抱?還是抱住對方大腿?」


    「呃……是不用這麽熱情。隻是說……」沈佩汝朝她臉蛋左看右看,道:「你該不是喜歡女人吧?啊?怎麽就沒見過你交男朋友?之前不是有個業主說要介紹她兒子給你認識,你見過對方了沒?」


    晨年微笑,目光回到麵前螢幕,手移動著滑鼠。「佩汝姐,沒有男朋友不代表我喜歡的是女人,我隻是沒時間;還有,好看的男人通常都沾不得的。」


    小張擊了下掌。「說得好!好看的男人沾不得,我這種男人最可靠了。晨年,我看我們湊合一下怎樣?把沈玉琳配給我們沈大設計師使用,我就任你這個陸大設計師蹂躪?」


    「小張,我讓你蹂躪怎麽樣?」門口傳來一聲,眾人紛紛轉首。


    「老、老板,這怎麽好意思呢……」小張一見著門口那道身影,乾笑兩聲後,小聲道:「您的龍體,當然該由老板娘蹂躪的……」


    離他近的小妹聽見這話,噗地一聲,噴笑出來。


    「你怎麽在這?圖櫃整理了沒?跑照流程搞清楚了沒?緯真有沒有告訴你要備哪些文件?」大老板方萬鈞走進來,身後跟著蔡主任,見了小妹皺起粗眉。「雖然是來當行政助理的,但我希望你在這裏能學到東西,將來我也才有機會把你升上來做設計師嘛。」


    「我是來補影印紙的啦,要出去忙了。」老板人不錯,就是嗓門大。


    小妹經過方萬鈞時吐了吐舌,眼眸一轉,瞧見門外被窗外探入的日陽暈出一圈柔光的身影時,呆了幾秒才做出反應:「請問你是……」


    聽見小妹的問話,方萬鈞才想起自己走進這裏的目的。「看,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他看著眾人,道:「今天來了新同事,我帶他過來跟各位認識一下,順便讓他了解一下工作環境。」


    男子方步入辦公室,方萬鈞手臂便搭上對方的肩,笑道:「這位是傅平青,平衡的平,青年的青,e科大建築設計係畢業的,同年參加建築師高考就拿到了執照。」得意的口氣。


    傅平青淡點下顎,迅速地看過每一張臉孔,唇角噙著淡笑。


    「這裏是室內設計部門的同事。這位是沈佩汝,她的助理張呈彥。這是陸晨年,助理王譽霖,小張喜歡叫他沈玉琳。」方萬鈞一一介紹著,瞧見一旁站著建築設計部的,眉一挑,道:「原來你跑到這裏來。」


    一旁蔡主任側頭對著傅平青說:「這是陳冠維,在我的部門,和吳緯真一樣都是繪圖工程師。」


    「你好。」陳冠維伸出手。


    傅平青禮貌性回握,抽手時,卻聽聞對方問道:「你是哪屆的?」


    「嗯?」傅平青看著麵前這張臉。「你e科大的?」


    「嗯。我今年二十六歲,進來大鈞一年,不知道傅建築師今年多大了?」


    「叫名字就好了。」聲音淡淡的,略頓,才又道:「我三十一。」


    「所以……」算了算。「我進e科大時,學長你已經畢業了?」


    「大概。」傅平青隨口應了聲。


    「難怪我對你這張臉沒什麽印象。」想起什麽,挪了幾步,一掌搭上陸晨年的肩。「晨年也e科大的,跟我同屆。」


    沒想會扯到自己這邊來,陸晨年垂著眼,抿著淡淡的笑容。


    「是學妹?」傅平青的聲音不大,仍是淡淡的,低低的,可也不知怎地,問這話時,聽來像是帶了點感傷。


    晨年隻是輕輕點了下下巴,目光從方才便一直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建築係的?」


    「不是。」她終於抬眼,笑著搖頭。她眼睛彎彎的,密長的眼睫讓她像勾了眼線似的;她眼睛很濕潤,天生水汪汪,這一笑,那雙眼看上去就像兩顆星星藏在水幕後。


    「學長,她是工設的,我才是建築。」陳冠維熱心地解釋。「不過她很優秀啦,在校時參加全國室內設計手繪設計圖競賽拿了優選獎,家具設計也拿過獎。」


    傅平青點了下頭。「e科大的工設很不錯。」


    「可不是嗎,e科大的建築更有名。以前的企業愛用台南c大建築係的,這幾年大家都曉得科大畢業的也不差,現在是精英都在咱們大鈞啦。」方萬鈞笑得歡快,一掌拍上傅平青的背,對著眾人繼續道:「我去年就邀了平青進來,不過他一直不點頭,好不容易點頭了,希望各位好好共事。」


    「那當然!我最照顧人了,學長你要是有任何疑難雜症,吩咐下來,我馬上就幫你處理。」小張拍胸脯。


    「你哪時也成了e科大的?別亂認學長。」沈佩汝手拍過去。


    方萬鈞拍上小張的肩。「就是。你不能喊他學長,要叫主任。」


    「主任?」沈佩汝訝問。


    方萬鈞笑了兩聲,道:「是這樣的,我想以我們目前的業務來說,室內設計部分的工作量有比較多,有時接到一些需要動到梁柱、重牆的裝修案子就需要建築方麵的專業,如果有個建築師來帶領這個部門的話,大家在工作上除了會比較輕鬆,設計上也比較不會出現問題,總不能把業主原來好好的屋子改裝成危樓嘛;其次,東部那個都會公園的設計招標雖然流標了,不過縣府前兩天已經宣布重新公開招標,評審也有做出說明,我們上回的設計就是沒有考慮到生態工法,所以不被評審青睞,這次我和蔡主任會針對這部分做調整修正,我們打算再次參加投標。最近我跟他會很忙,因此我決定讓平青過來帶領這個部門,目前手邊的案子也都交給他負責,往後有什麽專業性的問題可以直接找他。」


    「所以他現在是我們部門的頭兒?」沈佩汝又問。


    「是呀,他是你們的頭兒。」方萬鈞笑得眼角都堆出皺褶了。「晚點有空,小張跟譽霖把那個地方清出來,平青的桌椅送來時,就讓他們擺那邊。」


    大家順著老板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晨年自然也將目光挪了過去……就在自己辦公桌後。


    沈佩汝笑出聲。「晨年你慘了。」


    「……啊?」陸晨年看向她。


    「你學長我們主任就坐你後麵,你以後會被監視了。」


    「平青沒那麽無聊,我也不是找他來監視你們的。是說我這老板是那麽沒度量的啊?」方萬鈞搖搖頭,又說:「晚上下班都別走,我訂了餐廳,大家一起吃頓飯,算是歡迎平青。」交代完畢,搭著傅平青的肩,和蔡主任一道轉出門外了。


    「所以晚上是迎新會?」小張像是自問。


    沈佩汝認真地望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傅主任跟老板到底什麽關係?」


    「我記得老板是d大建築的,學長e科大,那他們就不可能是學長學弟關係……」陳冠維低低說著,一邊往外走。


    「而且老板有妻有子,不可能跟傅主任搞基。」小妹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你不是出去了怎麽又冒出來?」沈佩汝見著門邊那張臉,走過去捏了捏,說:「我缺麥克筆,有空幫我補一下……啊,我習慣用t牌的,記得啊。」


    小妹一走,沈佩汝走回位子,落坐前見對座女子從頭至尾都很淡然,這刻又專注地盯著螢幕,忍不住就道:「晨年,傅平青是你學長欸。」


    「嗯。」晨年握滑鼠的手沒停過,仍是沒什麽表情的。


    「你怎麽可以這麽冷漠呀?」


    「噫?」晨年終於抬眼。


    「你學長欸,你都不好奇他的嗎?」


    晨年微地一怔後,輕輕笑著,一顆小虎牙不經意露出來。「一,我在學校沒遇過他,那時他大概畢業了;第二,我們這一行,來自e科大的學生很多,冠維也是,有什麽好好奇的?」


    「好奇他跟你老板是什麽關係啊。」沈佩汝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拜托,正常人都會好奇吧?哪有員工搭老板的車的?要嘛來頭不小,要嘛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情吧。


    「這答案很簡單呀。」晨年眯著眼笑。


    「簡單?」小張抬起身子,很感興趣。


    「嗯嗯。」她點著柔潤的下巴。


    「答案是什麽?」沈佩汝湊近臉,整個人趴在隔板上。


    像是吊人胃口,晨年轉了轉美麗的眼珠子,才慢吞吞說:「他們一個是大鈞的負責人,一個是大鈞的主任,所以……就是上司和下屬關係呀。」


    「……」


    「切!還以為是什麽答案咧……」


    陸晨年看著同事們的反應,隻是彎著眼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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