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學文沒有回答,隻是語重心長地道:“你的對象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理由你以後就會知道。”說到這裏,他不再讓兩個晚輩有開口的機會,徑自道:“這塊令牌我拿走了。今晚說的事我會去調查,你們兩個不許說出去,也不許再插手,知道嗎?”


    “可是那‘黃公子’——”還需要他們指認啊!畢芳怕父親忘了,連忙提醒,但她的話卻剛出口就被打斷。


    畢學文仍是一徑的厲害,口氣比平常多了一絲冰冷,“我說不許再管就不許再管,一切我會處理。”語畢他拂袖而去。


    畢芳滿心的不甘願,卻也隻能妥協,然而簫關卻若有所思地望著丞相大人的背景,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因為畢芳與簫關提供的線索,五毒教一案似乎有了飛快的進展,畢學文竟好幾天不回相府,畢芳也乖乖的呆在府裏沒有出門。


    奇怪的是,簫關這幾日竟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害畢芳想找個人來鬥鬥嘴都不成,隻能整日待在相府和青兒打蚊子、撲蝴蝶,無聊至極。


    終於這天她忍不住了,不顧相府管事阻止,帶著青兒溜上街。不過這陣子她不敢再像過去那般張揚,走在大街上讓人瞻仰她的豔容,而是保守的乘了轎子,也多帶了一名侍衛,在街上逛逛。


    街上的景色看煩了,又嫌悶在轎子裏不透風,最後畢芳還是要轎夫來到南湖畔。


    南湖一如既往的熱鬧,各家才俊又在這裏的涼亭裏開詩會,隻不過少了畢芳這朵紅花,眾人看來有些提不起勁。


    這是畢芳一向最愛的情景,當她姍姍來遲,以最美豔絕倫的姿態來到詩會時,那些青年才俊都會為她的仙姿而讚歎,用著欣賞的目光迎接她。然而今日當她一下轎,眾人反應一樣熱烈,她卻已覺得那些青年才俊看她的眼神都別有居心,讓她頓時有些反感。


    不過為了氣度,她還是弱弱婷婷地走進了涼亭,維持著得宜的微笑,後頭還跟著青兒與侍衛。


    “畢芳姑娘好久不見了。這幾日不見你,足讓小生失魂落魄好久,也讓我們幾個的聚會失色不少。”


    先說話的是尤聰明,他的笑容以前還讓畢芳覺得溫良恭儉讓。今天隻讓她寒毛直立,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尤公子說笑了,畢芳哪裏有那麽大的麵子,能影響公子們的心情呢?”畢芳微微一斂容,技巧性的移動腳步,讓侍衛能稍微擋在他熾熱的目光。


    尤聰明見狀,隻好尷尬的略斂笑容。


    嚴善人見到他吃癟這一幕,心中嘲笑,他們幾人雖然常聚在一起,但自命不凡的公子哥總會有競爭心理,見對手受挫,他心裏免不了大喜,表麵上仍是客氣道:“聰明公子說的是,因為姑娘不在,我們幾個什麽詩興都沒了,隻好琴酒書畫漫一通。”花聲至此,他突然拿起桌上的金酒壺與酒盞,看來金光閃閃、奢侈至極。“在下恰好帶來了禦賜的貢酒,是由西域的水果釀成,十分珍貴稀有,很適合女子喝,不如在下倒上一盞,讓畢芳姑娘略微品評?”


    在他準備倒酒時,畢芳腦海裏突然浮現他硬要將口裏的酒哺進妓女嘴巴的畫麵,一股惡心之感油然而生。


    “感謝嚴公子抬愛,不過畢芳最近沒出府是身體微恙,眼下恐怕不適合喝酒。”畢芳委婉的拒絕。


    嚴善仁也吃了癟,正是其他人表現的時候,趙天成連忙也湊上來獻殷勤,“畢芳姑娘身體不適,就坐著休息吧。在下不才,正在繪畫,不如替畢芳姑娘畫上一幅,也為這畫添點麗色?”


    聽他說這些話,畢芳隻覺得快要吐了,想到他在妓女身上作畫的情景,她連忙拒絕,“這怎麽好意思?還是不了,畢竟畢芳已許了人,若是由趙公子替畢芳作畫恐怕不妥。”


    連夏邦呈都搬出來了,這群有意想中途截胡一親芳澤的公子哥兒也隻能作罷。不過其中有一個內閣大學士之子劉秉一向自詡高人一等,夏邦呈他自然不看在眼裏,於是開口說道:“要不然……”


    他才說了三個字,就被畢芳打斷,“呃,畢芳現在頭有點暈,不想聽琴。”


    劉秉一愣,“畢芳姑娘怎知我要彈琴?”


    畢芳笑得勉強,難道她可以問他放在琴妓屁股上那隻手,究竟洗了沒有嗎?“劉公子向來琴技傲人,略微想想也不難猜到。”


    劉秉點點頭,接受了她婉拒的答案,這下琴酒書畫都被拒絕了,還能做些什麽?難道要一群人對著南湖練習打水漂?


    此刻畢芳不由得想到簫關,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會無聊,雖然她常被他的話氣得火冒三丈,但至少他的胡言亂語真實無偽,因為他每次一激她、氣她,總是會讓她又察覺一些自己以前沒有注意到、反省到的事。


    反應最快的尤聰明看出畢芳心思似乎不在他們身上,便將話鋒一轉,用另一種方式討好她,也希望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那咱們來聊聊天好了。”他先裝模作樣地皺起了眉,半賣關子地道:“這陣子在下恐怕要替畢芳姑娘擔心了。”


    “擔心什麽?”不僅畢芳不解,其他人也跟著納悶。


    “姑娘不知道嗎?”尤聰明故作驚訝,最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令尊大人最近不是在追查五毒教徒混進京城裏之事?其實宮裏已經查出了些端倪,隻是尚未外傳而已。”


    “什麽端倪?”因為與父親有關,又是她提供的線索,所以畢芳特別關心。


    尤聰明得意揚揚的看著幾個表情陰晴不定的公子哥兒,他爹是吏部尚書,這一次討好佳人,他可是勝在消息靈通啊!


    “其實聽說五毒教與皇室勾結一事,太子似乎涉嫌重大。”他低聲說道。


    畢芳聽得眼都瞪大了。太子涉嫌重大?那不就代表著所謂的‘黃公子’有可能是太子?但這好像和她在悅紅樓聽到的事有些出入啊……


    其他人聞言,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嚴善仁是這群公子哥兒裏麵最駑鈍的一個,聞言不禁奇道:“不管和誰有關,事情查出來就是畢丞相立了大功,那對畢芳姑娘來說應該是好事啊,她擔心個什麽勁?”


    這回不待尤聰明解釋,劉秉便先回道:“因為畢丞相身兼太子太傅,如果太子德行有失,那麽太傅絕對脫不了責任。”


    尤聰明微惱地瞪了劉秉一眼,誰要他來多嘴?明明是他提供的線報,但光芒又被劉秉給搶走了!


    聽到這裏,畢芳臉色都白了,顧不得其他人的反應,她一個轉身命令一下,“回府!”什麽儀態都不管地快步回到轎子上。


    直至她的轎子抬遠了,其他三名公子才惡狠狠地盯著尤聰明,異口同聲地罵他笨蛋。


    “你這笨蛋!好不容易等到她來,把她嚇走幹麽?明明我可以說服她喝杯酒的,說不定她喝得醉醺醺,我們也能討點好處。”


    “笨蛋、笨蛋!若是說我替她畫幅畫,她呆坐在那裏等到睡著,我們難道有比這個更能一親芳澤的好機會?”


    “就是嘛!真是笨笨笨!我彈琴,你們難道不會和她擊掌合拍嗎?”


    三個人罵得口水亂噴,什麽公子儀態都沒有了。


    一身狗血淋頭的尤聰明訕訕地道:“你們才是笨蛋吧,沒看到她有帶侍衛嗎?我們要真敢碰她一下,咱們下次的詩會大概要在大牢裏開了……”


    沒有太多耽擱,畢芳很快地回到相府裏,一下轎便先向門房打聽簫關是否回府,得到肯定的答案,便直往簫關住的院落快步走去。


    然而才進院落,便看到他門開著,根本沒有關,裏頭也空無一人。


    事出緊急,又是在自家府裏,加上簫關住的地方人煙罕至,所以畢芳便不顧忌的大聲叫喚起來。


    “簫關?簫關?你在哪裏?”她左顧右盼,卻仍找不到人,突然靈光一閃,走到一株老樹下抬頭一看,他簫老兄果然睡在上頭,腳還翹得老高,厲害的是這樣居然還不會掉下來。


    畢芳心中一氣,雙手抵住樹幹用力搖了搖,隻是老樹卻紋風不動,上頭的老兄也睡得香甜。此時她眼角瞄到不遠處擺著一把砍柴的斧頭,氣呼呼的走過去,拿起斧頭再走回老樹下,用盡吃奶的力氣,舉起斧頭就要往樹幹砍下去。


    “啊——啊!”


    她一斧才剛要砍下,突然被人由後抓住了斧頭,接著便聽到簫關懶洋洋的聲音道:“哇!你想宰了我嗎?這麽一斧砍下去,我若從樹上掉下來,還有命活?”


    畢芳沒好氣地放開斧頭,“不這樣你會下來嗎?叫了你好久都不回應!”他明明知道她隻是嚇唬他,依她的力氣這一斧砍下去,說不定樹皮都不會掉一塊。


    “畢大小姐,我最近為了自己在京城裏光榮的未來,忙得眼都沒闔過,並不是不回應你,實在是太累了呀。”說話之間,簫關還打了個嗬欠。“不知小姐找我,有何貴幹啊?”


    畢芳隻當沒看到他這不雅觀的動作,否則和這混人糾纏不完的。她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你知道宮裏的消息嗎?”


    “你說的是什麽消息?是皇上夜壺什麽時候倒的消息,還是哪個妃子又偷了哪個侍衛?”簫關啼笑皆非,他今天要是太子,保證皇宮裏什麽消息都不會放過。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咱們密報爹的那件事,就是關於五毒教徒的,聽說已經查出眉目了。”她跺了跺腳。


    “什麽眉目?”簫關習慣性地揚了揚眉,想聽聽看她能打聽到什麽。


    可能自打嘴巴,隻有畢芳這種天真的性子才會相信她父親是完全的清廉正直。


    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畢芳不由得想著,怎麽她想不到的事,這臭男人全都想得到,他的聰明真是越來越令她驚訝了。不過她不想承認自己不夠聰明,便大大方方地掠了劉秉的美,將他的話拿來自己用,“你說的有理,我也是這麽認為,若太子德行有失,那麽太傅絕對脫不了責任。”


    簫關沒注意到她情緒轉變的軌跡古怪,自顧飛快地動著腦袋,分析道:“如果我們說的沒錯,丞相大人也沒聽錯,那麽就是之後調查的環節出了問題,而調查結果若真能顛倒是非,連皇上也瞞了過去,代表這中間有一股力量,大到可以左右朝廷人的耳目。”


    他認真地看著畢芳略顯蒼白的俏臉,慎重地接著說:“再深入一點想,這股力量若能瞞天過海,代表他在宮裏的勢力龐大、地位高,很有可能當初丞相大人在向上報告消息來源時,是我們兩個密報的事,早就傳入了那人的耳中。”


    “所以,”他突然直直地盯著她,讓她嚇了一跳。“近日我們出入時最好小心些,尤其是你。你一個女孩子,手無縛雞之力,再加上是京城第一美女,簫氏刀又還沒練好,最近還是別出門的好。”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畢芳即使被關怕了,卻還真沒辦法反駁他。


    這時候,青兒突然氣喘籲籲地由外頭奔了進來,出乎意料地道:“小姐,夏統領來訪,他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畢芳心裏興起一股不妙的感覺,本能地看向簫關,想不到他竟莫測高深地笑了起來,一邊的眉毛還揚得高高的。


    “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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