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直到方才被他用麵粉蒙了眼的幾個藍衣人也翻牆過來後,那個唯一說話的藍衣人才道:“我們的主子想請你走一趟,不會傷害你的性命。”


    暗自翻了個白眼,蕭關暗忖現在形勢比人強,會不會傷害性命不都是他們在說?一點保障都沒有!不過對方既然擺出這麽大陣仗,卻到現在還沒動他一根寒毛,想必他的安全確實暫時無虞。


    “走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現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藍衣人也沒有為難他,立刻十分低調隱諱的又帶他繞了幾個胡同,抵達的目的地是一間非常普通的民宅。


    唯一開口的藍衣人在門板上有節奏的敲了幾下後,屋裏的人立即開門讓他們進屋。蕭關隨著藍衣人進入大廳之後,隻聽到室內先傳出說話聲,裏頭的人才慢慢的走出來。


    “蕭關,用這種方式請你來,讓你受驚了。”


    走出室內的有兩個人,前一位是個中年男子,也就是開口和蕭關說話的那個人,對方留著外族的發辮和頭飾,一臉精明幹練的樣子,他後頭跟著一位錦衣公子,長得清俊斯文,一身貴氣。


    不過就兩個人,也沒什麽特別的,但蕭關見著了卻是驚訝得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你跟我長得好像,我老爹該不會在外頭和人偷生孩子吧?!”他有些張口結舌的指著後頭那個錦衣公子。


    錦衣公子似乎也相當意外,可是他都還沒開口,那個中年男子便先說話,“方才聽流光說,蕭公子長得與……與我們公子十分相似,原本我還不太相信世上竟有這般巧合,但如今一見,即使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嚇了一跳。”


    對方都說是巧合了,蕭關也不會在被“綁架”的時候還去和人攀親戚,便當一切是巧合。他略過這件事不提,沒好氣地對著中年男子道:“你叫他公子,所以他是老大嘍?”他轉向錦衣公子,“你大費周章請我來此,有何要事?”


    錦衣公子麵有難色的看向中年男子,後者也不嘍嗦,馬上接下他“老大”的話頭,開門見山地對蕭關道:“是關於五毒教的事。畢丞相向皇上密談五毒教徒與皇宮中人勾結,在宮裏引起很大的風波,所有的不利證據都指向一人,但我們認為這件事內情不單純。聽說你就是聽到五毒教徒密商的第一人,可否請你清楚的將那天他們的對話告訴我們?”


    蕭關沒有馬上回答,他仔細看著錦衣公子,慢慢的玩味對方的話。此人知道宮裏秘辛,連畢丞相向皇上密諫之事都知道,代表他在宮中官位不低、勢力不小,即使所有不利證據都指向太子,此人卻在還不完全明白內情之前,選擇了不相信這個結果,由此可見,此人若非太子一幫,那就是——


    “你老大,是太子歐陽浯?”蕭關對著中年男子道,他發現錦衣公子似乎頗為內向,說話全要由這個中年男子代表。


    他對自己的推測有八成的自信,因為如果不是太子這個最大嫌疑人,根本不需要藏頭藏尾的將他抓到民宅密會。


    原以為又是中年男子要回他的話,想不到錦衣公子竟露出一個苦笑,突然開口,“沒錯,我確實是歐陽浯,所以你該知道我們找你的原因了。我根本不認識什麽五毒教徒,更遑論勾結,可是……可是所有的人都在逼我,因此、因此我必須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裏,是畢太傅的證言有誤,抑或是畢太傅沒錯,而是調查的人出了問題……我要知道……”


    幾句話講得顛顛倒倒、冷靜全失,中年男子回頭看了他一眼,歐陽浯竟然就閉嘴了。這一幕令蕭關看得有些驚訝,這個中年男子究竟是誰,權力難道比太子還要大?


    “你是誰?”他忍不住發問。


    中年男子淡淡地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


    蕭關幹脆地一聳肩,雙手一攤,“我不和無名氏說話。”


    歐陽浯突然拉了中年男子的衣袖,一臉懇求,中年男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敝人苻望,來自狼族。”


    狼族……蕭關突然想到皇宮中似乎有這麽一個人,在朝廷與狼族議和後,由狼族派來一人至中原協助太子了解邊疆情況,原來那人就是他。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了解,你如何知道是我去偷聽五毒教徒密會談話?”知道對方是狼族人,蕭關有些提防。


    “悅紅樓的鴇母。”苻望沒有隱瞞。“畢丞相向皇上言明五毒教的密談由悅紅樓而來,鴇母說那幾天的客人隻有一個生麵孔,並拿來當時你付帳的銀票。‘通遠錢莊’的銀票大多是官家在用,京城裏這麽多官家,我猜應是相府的人所使用,否則一般人並不容易見到畢丞相,進而向他密報。畢丞相不可能上青樓,這陣子你在相府進進出出,是唯一的外人,所以提供偷聽線報的人必定是你無誤。”


    這人不簡單!由一張銀票查出一個人。蕭關對苻望不由得另眼相看,這人不是那麽好誆的。


    被人抓個正著,他翻了個白眼,無奈的肩一垮,攤手道:“好吧、好吧,你們想知道什麽我全告訴你們,反正我也不覺得事情是太子幹的。”


    苻望斂了臉色,“願聞其詳。”


    這一次,蕭關從小乞兒偷到五毒教徒的令牌被他捉到開始講到,再說到自己潛入悅紅樓,形容得無比生動。當然,他講的大部分都是實話,因為依苻望的精明肯定能分辨真假,他隻是隱去了畢芳有參與的部分。


    總之,他就是直覺的不想讓畢芳涉入太多,她太單純,也太自信,別與此事扯上關係最好,免得害了她自己。


    “……畢丞相收留我這個孤兒,我應該報答他,所以才會去偷聽。”蕭關簡單地解釋他的動機,而後正色的對頭歐陽浯道:“由五毒教徒的對話聽來,你根本不可能是凶手,是被害人還差不多。而你不是叫畢丞相‘太傅’嗎?你若有事,他也會有事,問題不太可能是出在他身上。”


    歐陽浯深思了一下,仍是由苻望回話,他一聽就聽到重點,“你說的沒錯,所以症結就在那‘黃公子’究竟是誰,居然在宮裏有那麽大的勢力。”


    對於自己與歐陽浯談話中間永遠要夾著一個人,蕭關有些不滿,忍不住微微皺眉,“想想太子的對手有誰不就明白了?”


    被他這麽一提醒,苻望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幾乎是鐵青,他恐怕已經過濾出可能的主謀了。


    “苻先生……”歐陽浯聲音細微地輕喚著,他似乎嚇到了。


    苻望隻是朝他搖搖頭,接著對蕭關道:“我明白了,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希望今日我們的會麵,切勿告訴畢丞相。”


    話說完,苻望便命人送客,此時蕭關眼角瞥到歐陽浯別在褲腰上的一塊鳳形玉珮,心中突然一動,停住步伐問:“等等,你……這鳳珮是哪裏來的?”


    “自小就有的,怎麽了?”歐陽浯解下玉珮,毫無顧忌的遞給他。“上頭的是凰,不是鳳。”


    “是凰啊……”蕭關仔細看了看玉珮,歎了口氣遞還給歐陽浯,“沒什麽,認錯了而已。”


    這塊玉珮和奶娘交給他的蕭家傳鳳玉有八成相似,害他以為找到關於自己身世的線索,想不到中是一場誤會。


    是了,畢丞相也說他的鳳珮全天下隻有一塊,他怎麽會忘了呢!


    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蕭關搖頭晃腦的苦笑了一下,接著趁苻望不注意,低聲對歐陽浯道:“對了,你要找我很容易,但我要找你該怎麽找呢?”


    蕭關總覺得自己與歐陽浯之間一定會再有聯係,但總不能學他太子的手段,找人堵他硬帶回來吧?


    歐陽浯將眼神收回,為難地掙紮了一下,便指著一開始帶蕭關回來的藍衣人道:“這是流光,你要找我時,便到城牆的西南邊留一個記號,流光就會帶你來找我。”


    一回到相府,蕭關還沒來得及和畢芳說些什麽,兩個人便在青兒的通報下,被畢學文叫到書房。


    書房中的畢學文一臉心事重重,立在書桌邊,一見到他們連袂出現,難得沒有露出嚴肅的臉,反而流露出一種難言的複雜情緒。


    “芳兒、蕭關,明日我朝會入宮後,可能會很久很久以後才回得來……”他淡淡的開口,聲音略微沙啞,這通常是好久沒有說話才會這樣,代表著他恐怕被某件事困擾著,因此獨處思索了許久。


    “爹,你要去哪裏?”畢芳直覺反問。


    “明日你自然會知道。”畢學文振作起精神,用著一如以往的嚴曆口氣道:“芳兒、蕭關,這陣子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們都別管,好好的待在相府裏,哪裏都別去,知道嗎?”


    “爹,我不明白……”這種沒頭沒腦的交代,畢芳很難接受。


    “總之聽我的話就對了。”冷靜如畢學文,居然有些動氣了,足見他要麵對的事,應該非常嚴重。“這京城,這天下,將會亂上好一陣子,這些事不是你們年輕人能攪和的。”


    聽到這裏,蕭關已經明白了,約莫是太子與五毒教勾結的罪名被坐實,明日便是宣判日,到時候畢學文身為太子太傅,必不能幸免。


    畢芳也不是笨蛋,幾乎同時聯想到此事,不過她沒有蕭關沉著,忍不住便直言,“爹,你指的是太子與五毒教的事對嗎?你被牽連了?”


    畢學文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女兒雖單純,但心思慧黠一點就通,光是憑那天蕭關向他密告五毒教一事,她一聯想便知曉。“你既然知道,就更應該聽爹的話,知道嗎?”


    “爹,你會有事嗎?”這是她唯一在乎的事。


    “……放心,爹有辦法保護自己。”沉吟了一下,畢學文才回答。交代完畢芳後,他又慎而重之的看向蕭關,“蕭關,你在這件事裏頭是個局外人,若屆時有人來相府找你,由管事去應付就好,我會交代管事如何應對,或者由芳兒出麵,他們不會為難女眷,你千萬不能露臉,知道嗎?”


    “畢丞相,我也想盡棉薄之力。”蕭關一臉正氣凜然,完全表現出一個正直老實人應有的模樣。事實上他知道,畢學文刻意將他與畢芳和五毒教一案做切割。


    “你隻要不出麵,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畢學文像是希望越少人見過蕭關越好。“蕭關,你是個老實的孩子,我不想讓你涉入那些爾虞我詐的事。在我相府裏安安穩穩的住著,諸事莫管,就是你該做的事,知道嗎?”否則連他都不曉得會發生什麽翻天覆地的事了。


    這番話或多或少又勾起蕭關的疑竇,他的身世一事,畢學文雖然簡單帶過,但他卻覺得諱莫如深,如今聽起來,畢學文好像想把他關在相府裏,讓他什麽事都別管、別問,做個閑散少爺蠢到老死就對了。


    縱使有了這種認知,但“老實”的蕭關還不到攤牌的時候,隻能對畢學文點點頭——天知道,他連太子都見過。


    一旁的畢芳望著父親鬢邊的白發,心頭微酸,隱約覺得父親這一去,將是久久的分離,而且事情的演變絕不簡單,否則父親不會這麽嚴肅的特別交代警告。


    哽咽一聲,她投入父親的懷裏,像個小女孩般抱著他低泣,“爹……芳兒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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