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麽了?」在玉海濤那裏問不出答案,宣明隻能問別人。


    「您……長大了。」金蘭放下餐具,取出一本書,遞給宣明。「此書是王太醫給您的,他說您看過之後就會明白。」


    金蘭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對女人身體的變化,隻比宣明懂得多一點。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宣明不耐煩看書,揪住金蘭追問,「你直截了當告訴我,是不是我病得很嚴重?」


    「不,不是病,姑娘家……長大了,每個月都會來那個……那個……」


    「每個月?怎麽可能?出血明明是很嚴重的,你在騙我?」對待玉海濤之外的人,宣明沒什麽好耐性。


    「不是的,奴婢也一樣,每個女子都會這樣,隻有……月月都來,以後才能生孩子。」金蘭十分難為情,話說得雜亂無序。


    宣明當下愣住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最後隻記住一句話:以後才能生孩子。


    然而,以後是什麽樣的?她的以後,她有點不敢想像。


    她的胸部已經開始隆起,據說會越來越大。她的聲音也有了變化,無法再裝男孩的她,將來要如何蒙騙天下人呢?


    她不要一輩子假扮男子,早晨天沒亮就得起身上朝,永遠麵對一疊又一疊看不完的奏摺,周圍盡是不說真心話的宮人。


    在這充滿欺騙的深宮之中,宣明寂寞得害怕。幸好有玉海濤在……還有她的太傅為她扛起一片天地,隻要有他在,她多少能撐得下去。


    「金蘭,你說,我何時能不當皇帝?」喝了口熱呼呼的湯,宣明感到舒服了一些。


    「這……恐怕陛下仍需再堅持幾年。」


    「那……後宮如何解決?我得成親嗎?」


    金蘭語塞。宣明的道路,豈是她一介宮女可預測?


    宣明眼見金蘭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裏不禁難受起來。這個宮女是玉海濤一早安插在她身邊的,從來不會跟她說真心話。


    她煩悶的抓抓頭發,像是訴苦又像是自憐的低語,「已有朝臣在催我娶妻了。」


    「國師大人也被家人催得緊,但是他至今未成親,想必有的是辦法為陛下解憂。」金蘭安慰道。


    聽了金蘭的話,宣明的心情未有轉好,反倒更加憂愁。「他的親事……還能再拖嗎?」


    男子一般在二十歲之前就會娶妻,而玉海濤已遠離這個年紀。


    金蘭又結巴了。


    宣明的心情逐漸變得沉重,煩惱自己的身分,擔心玉海濤會成親。


    她不能想像玉海濤喜歡上哪個女子,更不相信他會對別人柔情蜜意,也害怕一旦他有了家室,就不會陪在她身邊。


    這是多麽可怕的情況……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不能獨占他的關懷……宣明蜷縮起身子,糾結的臉蛋布滿憂悒。


    她不要,絕對不要玉海濤屬於別人!


    幾天過去,宣明的身子恢複正常,下體不再出血。她徹底清洗一番,頓時覺得精神大好,連忙召來金蘭,吩咐她去探聽玉海濤的情況。


    「幾日不見太傅,他身體可好?」


    金蘭問到消息,立即向宣明回報,「國師大人身體無恙,不過南方有蠻族叛亂,隻怕國師大人又得領軍出征了。」


    宣明一聽,心弦大亂。


    先皇去世後,朝野中幾股勢力爭鬥得厲害,引發了不少混亂。眾臣內鬥,疏忽了對外的管製,使得邊境也起了戰亂。


    內憂外患之下,玉海濤不得不痛下殺手,先處理好內部風波,扶持宣明坐上皇位。此後,朝廷可用的人馬減少了一大半,他又不得不親自出征,擺平各地的叛亂。


    這幾年,宣明的日子過得非常緊張,時常獨自留在宮中麵對朝廷內外的震蕩,有幾次她差點受到迫害,幸好玉海濤每次離開,總留給她諸多幫手,助她化險為夷。


    隻是沒他陪伴的日子,她仍過得心驚膽戰,這種充滿焦慮的生活,幾時才能到盡頭?


    「你去請國師進宮一趟。」宣明下令,金蘭是玉海濤派來的,要見他一麵比別人容易。


    金蘭遲疑了。


    宣明擺出沒幾人信服的帝王威嚴,用力「逼迫」了一番,金蘭才百般無奈的離去。


    她開始想培養自己的親信,身邊不能隻留著玉海濤的手下,否則每次有事差遣他們,這些人總是先考慮玉海濤的感受,從不為她著想。


    周圍完全沒個知心人,做皇帝做到她這種地步,真不如街邊小販。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心腹知己,最重要的是玉海濤的去留……她不希望他再離去,一時半刻也不想讓他走。


    宣明焦慮的從午後等到傍晚,夕陽將天邊染得嫣紅時,金蘭終於回來了。


    「為何去了如此之久?」她急不可待的問。


    「國師大人說他事務繁忙,不能來見陛下。」


    「他不在宮裏?」為了照顧她,玉海濤會找理由留宿皇宮,盡管他的做法惹出不少非議,但有她的支持,沒人敢和他較勁。


    畢竟他的權力已達到頂峰,連宣明這個皇帝也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是的,國師大人正在玉家大宅。」金蘭氣喘籲籲的回道,匆忙奔走了一趟,額頭還殘留著擦拭不盡的熱汗。


    宣明盯著她,思慮片刻,作下決定,「我過去找他。」


    「這……不行的,國師大人叮囑過,陛下不能隨意出宮。」


    宣明推開金蘭。自從她登基,玉海濤慢慢的放下一些權力予她,而她從未有過招攬人馬的想法,導致現今她想做的事隻要違背了國師的意願,必定處處受壓製。


    「陛下,您是要去何處?」


    宣明一踏出寢宮,便有人來阻礙,一個個擋著路不讓她走,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人打發幹淨。


    「夠了!夠了!不過走幾步路就前仆後繼的跑上來問東問西,究竟誰是皇帝?統統讓開!」她崩潰的喊叫,見宮人有了收斂,趕緊召喚人馬,隨她出宮。


    她不信整個皇宮的人都聽玉海濤的話,沒一個能為她所用。


    如她預料,雖然路上阻礙不少,但是在她的強烈堅持之下,多數人還是得服從她的命令。


    費了一番周折,宣明總算在圓月高懸之前,乘坐馬車抵達玉家府邸外。


    玉家族群龐大,定居在京城的人口卻不多,住處離皇城也不遠,規模格局卻很一般,完全沒有世族大家的奢華風範。


    在層層通報過後,宣明遣開旁人,兀自走進玉海濤居住的院落。


    小時候她曾經來過此處,即使隻有一次短暫的經曆,也讓她深深記在心裏。


    這院中有高大的槐樹,風一拂過,槐花淡紫豔紅的花瓣紛紛飄落。


    玉海濤佇立在書房外,目光鎖住宣明被花瓣騷擾的身影。


    「太傅……」宣明抬起頭,凝望他冷峻的容顏,不由得感到畏怯。


    玉海濤不喜歡她私自離宮,她向來聽話,極少違背他的囑咐。


    「誰讓你出宮的?」他冷聲質問,不等她回答,轉身進入書房。


    宣明邁著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後,走幾步,停頓一下。「我來見太傅。」


    「胡鬧!」他不由分說的斥責。


    她全身發顫,一臉委屈,仰望玉海濤。她敬畏這個嚴厲的、如師如父的男人,又深深的依戀著他。


    他高興,她就歡喜;他不滿意,她就惶恐。在無可倚賴的深宮之中,唯有他是她最能信任,不會動搖的靠山,哪怕他的管束令她不自由,她也不想和他分開。


    「太傅……」被罰站似的不敢動,宣明朝他示弱一般,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玉海濤忽然覺得哭笑不得,從最初教皇子們學習,到最後成了宣明的專屬太傅,他一向嚴厲有餘,慈愛不足,該罰就罰,絕不手軟。


    可是宣明最會撒嬌,又因為他曉得她是女兒身的秘密,即便她經常犯錯,他也很少責罰,如此縱容她,也養大了她的膽子。


    表麵上她怕他,實際上她很擅長「對付」他,賣乖、裝可憐,討好他,幾種手段下來,真教他無可奈何。


    「好幾天沒見你了,太傅……我想你。」裝可憐。


    「代替我處理政事一定很辛苦,我好過意不去。」賣乖。


    「真不知如何感謝你,你康複了嗎?要不要回宮休養?」討好他。


    玉海濤擺手,示意宣明暫停,他實在拿她沒辦法。


    「你身體應該好了,明日記得按時上朝。」他從桌上取過幾本摺子,遞到她的麵前。「這些拿回去看,盡快把我來不及處理的事情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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