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本事讓朝臣不反對、我的部屬不理會,證明你馭下有術,我多少也該為你的進步而高興。」


    玉海濤盡力使自己平心靜氣。


    在他的腦海裏,仍存在著初醒時,第一眼見到的宣明形容枯槁,因此他總在想,自己消失的時候,她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淚?


    以往他離去,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敢走的,而消失的五年完全不在計劃之內,追根究隻,是她任性的舉動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她不值得同情。


    可是她本身有多自責,金蘭己經告訴他了,在知道她花費了多少心血去補救她闖下的禍,知道失去他之後她過著怎樣的生活……他無法不心疼。


    「你我都明白,我不會永遠待在這裏,你該讓我走了。」


    「你一走,說不定我會再闖禍。」


    「當初是萬不得已,想為你打理好一切才處處看管著你,我明白這麽做不好,我終究不能守護你一輩子……」


    「我會長大,可以換我守護你。」宣明打斷他的話,預料到他想說什麽,繞來繞去,終歸一句,他不同意和她在一起。


    她拒絕再聽,寧可沉浸在此時平和的氣氛中,假裝彼此己敞開心扉,君臣與師徒的關係不再能約束他們。


    「你知道我有多麽舍不得你。」她情不自禁的論。


    他也一樣,他心底有聲音在重複她的表白,或許他們倆愛著對方的方式不同,但意義相同。


    在過去,即使是事務最繁忙的時候,他也會擔心稍不注意,她受到傷害,所以他隻能嚴格的要求,霸道的管製,盼她堅強的成長。


    「如今看見你沒了我也能獨當一麵,我真的沒什麽可遺憾了。」玉海濤眼中的宣明十分鎮定,意識到他羽翼下的女孩己有勇氣與他平起平坐了,他再也不用將她當成孩子。


    「不,太傅,這段路永遠走不完。」


    玉海濤揉了揉額頭,「不,隻要解決了皇儲問題,你隨時能脫身。」


    「我無法讓任何一個女人為我生育皇子。」對待後宮,宣明向來是走一園、說幾句話就算數了,絕不可能去碰她的妃子。


    朝臣們可能猜她不能人道或對女人不感興趣,成婚至今,沒有皇子是不爭的事實,於是她收養了皇族宗製。


    「五年前,我為你安排了退路。」


    「我知道,太傅。」透過玉海濤的幕僚,宣明知道他選中了誰繼承皇位,連她退位之後的路,他也安排好了。


    她早己召來他看中的人選進宮,不過為了防止意外,她多挑了幾個後備的,觀察至今,尚未選擇儲君。


    她可以順從他的意願,將她的國家交給他指定的人,但是她今後的人生不能由他擺布。


    「太傅,你選的路,不一定是我願意走的。」宣明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態度堅定。她不再是個聽之任之的小女孩,她的命運,她的將來,她自有主張。


    玉海濤看懂了她的決心,卻不懂她話中的含意。「若你心中有更好的人選繼承皇位,大可以提出來商談。」


    她對權力不感興趣,經過幾年努力,她的國土幾乎恢複到早期繁榮的景象,她不再是人們口中愚昧昏庸的皇帝,可是依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太傅……」宣明心思一動,轉移話題,「如果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玉海濤訝然,「你要和誰生?」


    「何須問呢?」與他麵對麵,互相凝視,占有他的念頭又一發不可收拾,宣明眼神露骨。


    他搖頭,想駁斥她,卻敵不過她溢於言表的火熱欲望,隻需一記目光、一個表情,其中蘊含的灼熱就快將他焚燒。


    「太傅,你可以幫我。」宣明湊上前,握住了玉海濤的手。


    他有種被調戲的感覺,皺起眉頭,「別胡鬧!」


    「我想你給我一個孩子,你不是說可以商談嗎?」她起身,俯視他,竟隱隱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我們要談的不是這個!」


    宣明咄咄逼人的笑著,「我覺得這個談好了,對我們的關係進展很有幫助。」


    玉海濤抬起頭,冷靜的說:「別讓我對你發脾氣。」


    他以為她要一個屬於兩人的骨肉,再讓那個孩子繼承皇位,早在他輔政時就有人暗地裏戲稱他是太上皇了,現下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動了念頭,要讓戲稱成為現實。


    無論如何,他不會答應如此荒謬的要求。


    「你怎麽想得出來?」


    「為什麽不行呢?」她渴望他的全部,也渴望自己全部屬於他。


    玉海濤閉上眼睛,抗拒宣明充滿渴望的神態繼續攻擊他的意誌,免得縱容她的念頭瓦解了他的堅持,迫使他想滿足她的心願。


    他與她的雙親害她活到今日不能像個正常女子,這場騙局是時候結束了,絕不能再有延續。


    他不怕受傷,卻怕她必須破壞自己的嗓音,怕她必須拖延癸水按月來臨服用藥物,隻為避免外人找出規律,懷疑她的性別,而他不能製止。


    她的心是否因為需要當男人的身體而痛苦,他問都不敢問,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讓她恢複正常。


    「你錯了,放棄你現在想的。」玉海濤張開眼,語調強硬。


    宣明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然後聽你的話,皇位留給你還的人,我再去嫁給你還的人,接著生一個孩子讓你教,將來連孩子的路也要交由你擺布?」


    他怔住了,她的笑容是那麽苦澀,他不能再違背自己的心,強迫自己相信他所給予的沒有一樣是錯的,但,什麽又是對的呢?


    「太傅,你期望的,並非我所要的,假如你也不肯放棄你的念頭,我隻能照舊和你唱反調。」


    【第十章】


    彼此退讓一步不是那麽難,但是彼此的堅持都需要為對方改變,事情就不那麽好解決了。


    玉海濤獨自坐在寢室內,調勻氣息,在與宣明交涉失敗後又過了幾天,他日日調養,身體己恢複到最佳狀態。


    宮裏仍留著宣明為他召集到的各地名醫,他們驚奇的表示五年的光陰在他身上停止,他的身體是在蘇醒之後才又繼續生長,換言之,昏迷的這五年,他的身體沒有任何老化。


    這一切是怎麽造成的,醫師們探討不出結果,玉海濤也不在乎原因,他更關心宣明的現狀和將來的計劃。


    「大人,請用。」陌生的宮女送藥過來。


    玉海濤輕揮衣柚,袖中的信筆立時滑入宮女的手心,速度快得旁人瞧不見。


    昨天他見到了久別的家人,並聯係上自己安置在宮中的心腹。除了給予宣明的幕僚以外,他仍保存了少數人馬,足夠和宣明對抗。


    可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瓦解她花費苦心凝聚起來的權勢,再度將她控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這隻會增加兩人之間的矛盾,然而他與宣明永遠有矛盾,隻要她坐在龍椅上的一天,身為臣子和長者的他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場上,事事為她著想。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玉海濤按下浮動的思緒,走了出去。


    「您不能進去……」


    千羽帶著她彪悍的隨從,抵擋周圍宮人的阻攔。「讓開!」


    她趁宣明忙碌之際,監視她的人又因為交接而有了鬆動,算準時間,帶自己的人手闖入玉海濤的住處。


    「公主?」玉海濤看見千羽及她的手下匆匆來到,人人手上拿著兵器,有的兵器上甚至沾了血跡,感覺到事態嚴重,不禁冷下臉,「你做了什麽?」


    千羽自顧自的笑著,「國師大人……終於又和您見麵了。」


    「大人……」守在外麵的侍從紛紛趕來。


    玉海濤見到不少人明顯受了傷,當下蹙起眉頭,「你們先下去,繼續守在外頭,不許再讓任何人出入!」


    「大人。」千羽步伐堅定,逼近玉海濤,仰望著他的眸子裏閃動著火熱的光彩,像埋了宣明熱情凝望他的樣子。「跟我走吧!」


    她的一言一行令玉海濤感到莫名其妙,「去何處?」


    他的聰明才智從來不會在發現女孩兒們對他的愛慕上體現。


    「當然是離開皇宮。」千羽大刺刺的說,「那個無恥的皇帝囚禁了您,關於您這些年遭受的苦難,我都知道,您不該為了那個昏君而承受這樣的待遇,跟我走吧!」


    「你是說回南疆?」


    「我己經安排好了,這三年來,皇帝疏忽了對我的控製,我早己聯絡上人馬,隨時可以帶您一起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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