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嚴宅的涼亭裏,坐著一名戴著半邊麵具的男子,他是這宅子的主人嚴承,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繡帕,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上頭繡著的名字。


    這條繡帕在他手中已經足足十年了,這十年來,他始終沒忘記,是這繡帕的主人救了他一命。


    所以即使知道繡帕的主人是誰家的女兒,也明知那家子的主人有多討人厭,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記掛著她。


    甚至,在年歲漸長的這些年裏,興起了一股莫名的愛慕之意。


    不等他發話,一旁華貴的男子已經瞧出了端倪,卻不敢相信他會興起那種意念,於是吃驚地問:「你該不會是打算迎娶翟大富的女兒吧?」


    開口說話的男子不是一般市井小民,正是嚴承的拜把兄弟,也是聖極王朝的皇帝李訓,他有個死對頭,那就是同父異母的弟弟李尊,而翟大富便是李尊的人。


    當然,他反對的理由並不隻是因為這樣,而是翟大富這個貪官汙吏私底下做了許多令人不齒的違法勾當,他一找齊證據,便要摘了他的官帽,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被牽連到。


    「嗯,我是那樣打算沒錯。」嚴承冷峻的臉龐難得地露出一抹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念頭會教很多人感到吃驚,所以旁人會有什麽表情,他早就猜到個大概了。


    「我反對。」


    「憑什麽?」瞥眼,他斜睨著說話的男子,哼著氣問。


    天子眼下,也隻有嚴承這小子敢用這樣的口氣同他說話。


    「憑我是你的王。」


    「別忘了,我才是你的後盾,你覺得你的反對會有什麽用處嗎?」


    沒有,表麵上他是王,但是他這王是嚴承挺上來的,除此之外,嚴承擁有的財富比他的國庫還要富有,但真正讓他說話沒有分量的,是嚴承比他大,義結金蘭時,就注定他這個王要矮嚴承半截,再加上嚴承多次救他性命,他總不能忘恩負義嘛。


    但即使如此,李訓還是想阻止。


    「別忘了,翟大富是李尊的人,你娶他女兒為妻,就不怕以後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你覺得可能嗎?」


    「大家都說,愛情令人盲目,聰明如你,可能也很難例外。」


    「怕我因為翟鳳璽而扯你後腿?」


    「怕。」坦白點頭,但那隻是其中一個理由,「但更怕你受傷害,翟大富恐怕很難成為我們的人,而且他貪得無厭,我也沒辦法讓他成為我的人,你覺得翟鳳璽最後會站在她爹那邊,還是站在你這邊?我怕屆時你會被他們拖累。」


    嚴承當然知道翟大富是怎樣的人,也知道他平常魚肉鄉民,又做了哪些勾當,但那並不會影響他想娶翟鳳璽的想法。


    「我會讓她站在我這邊。」


    「就那麽有自信?」


    「那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強項?」


    沒錯,嚴承一向是自信滿滿的,但在那自信的表象下,他卻有顆易感的心,他是有弱點的,他的臉就是他最大的弱點,那也是他遲遲都不肯娶親的另一個因素。


    十年前,在翟家那場大火之後,他就毀容了,至今總是戴著半邊麵具示人。


    不認識他的人都很怕他,哪怕他不曾真正傷害過誰,卻總是有傳聞說他性格暴戾、冷酷無情。


    「我怎麽阻止都沒用,是不是?」


    「好了,你不是一直要我娶妻生子,叫我不該為守住長輩的承諾,等待一個指腹為婚卻二十多年生死未卜的未婚妻子而虛擲青春?現在我真動了凡心,你反倒想阻止我了,不過這次你是製止不了我的,我心意已決,事實上,我已經讓劉管家上門去提親了。」


    「你!」


    「等喝喜酒吧。」


    「翟大富會拒絕的。」


    「他不會。」他的眼神閃爍自信的光彩。


    「何以見得?」


    「你說他貪得無厭,而我富可敵國。」


    「可你聲名狼藉,無論哪家姑娘聽到都會嚇破膽。」


    「所以,我讓劉管家向翟大富施了點壓力。」


    李訓好奇地問:「什麽樣的壓力?」


    「等翟大富想扯我後腿時,我會告訴你。」


    「小辮子?嚴承,你這樣就太公私不分了喔!」他一直想叫人辦了翟大富,卻苦於找不到罪證。


    「他隻是小老鼠,豺狼虎豹還沒現蹤,別心急。」


    嚴承的笑總會令人不寒而栗,每當壓迫感襲來時,李訓就會慶幸,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敵人。


    至於嚴承,這回娶妻是娶定了,不過在娶妻之前,他得先去個地方,向兩個長輩道歉才行。


    鎮平王府是聖極王朝大將軍的府邸,也是當今皇上李訓姑母的家,更是嚴承無緣的嶽父母的宅邸。


    從小,嚴孟兩家就是世交,所以當鎮平王妃肚子裏的小孩還沒出生,兩家長輩就口頭上約定,要是王妃肚子裏的是個女娃,就要許配給嚴承當妻子,若是男孩,就和嚴承做異姓兄弟。


    後來,王妃生下了一個女兒,理所當然成了嚴承的未婚妻。


    但,某日王妃帶著女兒外出,卻遇到搶匪,不小心弄丟了女兒,至今生死未卜。


    原本嚴承是不介意等待的,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年紀越來越大,加上他又是嚴家獨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得為嚴家傳宗接代。


    除此以外,當然就是他的心已經另有所屬了。


    不過他總覺得對一直視他如己出的兩個長輩有所虧欠,所以成親前,無論如何都得來向兩老賠罪。


    「王爺、王妃,小侄今日是特來向兩位致歉的。」


    「賢侄犯了何錯,為何要向我們道歉?」鎮平王一臉不解的問。


    「小侄決定要成親了。」


    「原來是這樣啊……」鎮平王雖覺有些遺憾,但是女兒至今下落不明,他也不能自私的要嚴承繼續苦等下去。


    「小侄覺得對兩位有愧,所以特地前來致歉,雖然小侄也想繼續等待郡主歸來,可小侄是嚴家獨子,有著傳宗接代的包袱,所以……」


    「你不用太自責,你的決定是人之常情,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宸容失蹤至今已經二十年餘,我們沒道理讓你一直苦等下去,是宸容沒福氣,你一點錯都沒有。」


    「你世伯說得沒錯,我們也很希望你當我們的女婿,奈何這麽多年了,還是找不到我們的女兒,你是該好好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謝謝王爺、王妃的體諒,雖然嚴承就要成親,但仍希望王爺和王妃能早日找回失去的愛女,好一家團圓。」


    「但願如此。」


    二十年餘了,鎮平王和王妃兩人沒一日不期盼可以找到女兒,甚至常常想像著女兒長大後的樣貌,但是,他們也不敢自欺欺人,兩人都深知希望渺茫。


    「若有朝一日我們的女兒找回了,但她可能年紀已長,屆時若還沒許親,希望賢侄能夠看在我們兩老的麵子上,勉為其難地接納她。」


    「王爺千萬別那麽說!」嚴承一臉愧疚地說:「照理小侄是該等待的,現在自私地違背了約定,已經深感愧疚,若宸容真能找回,又未許配於人,小侄自當好好照顧她。」


    「承兒,你真的願意那麽做?」王妃感動得紅了眼眶。


    「是的,隻要屆時王爺和王妃不嫌棄小侄,小侄定擔負起照顧宸容的責任。」他認真的承諾。


    聽了他的話,鎮平王拍拍他的肩膀,萬分欣慰的說:「有你這句話,世伯就放心了。」


    取得了鎮平王和王妃的體諒,嚴承這才總算能安心的準備自己的親事。


    「我不嫁!死都不嫁!」


    翟鳳璽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她一聽到嚴府派人來提親,就開始一哭、二鬧。


    翟大富對這女兒一向沒轍,也知道她最大的心願就是當皇後,但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選了邊站,現在皇帝隻是還沒抓到他不法的把柄,所以別說女兒的心願達不成,就連他自己何時會出大事,他都不知道。


    他知道嚴承和李訓是拜把兄弟,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嚴承竟然會派管家來提親。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當了嚴承的嶽丈,是不是等於領了一塊免死金牌?


    他很想有那樣樂觀的想法,不過他很清楚嚴承是那種一旦狠起來,會六親不認的人,所以他不敢作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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