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友瞥她一眼,輕輕一笑:「小娘子想問我是怎麽看出來的?直問便是,無需試探,你我都叫牢門鎖著,我奈何不了你,隨便聊聊,小娘子願不願說全憑自己,不必防著我。」


    花朝心頭輕輕一跳,強作鎮定地笑了笑:「小哥說笑了。奴一個不懂事的婦道人家,哪會試探人。「


    獄友笑道:「小娘子走南闖北,如何是不懂事的婦道人家?」見她錯愕,幹脆道:「小娘子聽口音是在京城長大,可京中人說話好吞音,小娘子說話字正腔圓,想必是在外漂泊久了,不覺受了影響。」


    花朝怔了怔,坦然一笑:「小哥真真慧眼,奴替亡夫做版刻生意,這些年的確在走南闖北。」頓一頓,又道:「小哥既願說開,奴便厚顏問一問,小哥是如何看出方才來人是幾品官員的?」


    獄友輕笑:「很簡單。大理寺中共有十牢,你我所在這間是丙牢。這和書生科舉一樣,排號越前的牢,所犯之罪越重。小娘子被關到這裏來,想是犯了什麽忤逆大罪。可方才小娘子剛進牢房屁股還沒坐熱,主審的官都沒來得及招呼,這位杜大人就大剌剌來了。杜大人口稱刑部之人,無權過問大理寺之事,卻能搶在主審官之前單獨問話,這不是優待是什麽?如此看來,少說也是五品的官。」


    花朝驚愕,挪步至牢門邊,並未開口,神色卻變得專注,想聽他細說下去。


    獄友得意道:「小娘子這個反應就說明我猜對了,不過呢……」微仰起頭,本想撚須做高人狀,無奈摸了一把,發現自己並無長髯,隻好任由這一點美中不足破壞意境。語氣卻起承轉合,有意將人胃口高高吊起,半晌方道:「這位杜大人衣著簡樸,想必是寒門入仕。又能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大概是兩榜出身。而恰恰是因為非世襲,官高不過四品。我猜,這位杜大人,應該是個刑部郎中。」


    絲毫不差。花朝在心中吸一口氣,笑道:「小哥真乃高人,奴今日獲益匪淺。」


    獄友不屑冷笑笑,似覺得索然,合上雙目,打算小憩一會。片刻,卻又忽然睜眼:「小娘子為何那麽懼怕趙大人?」


    花朝沒料到他突然有此一問,愣了一愣,方將剛才應付杜譽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聽聞趙大人手段狠厲,奴怕奴受不住。」


    獄友冷笑一聲,搖搖頭:「趙懷文為人中正,從不屑屈打成招。小娘子若堅信自己冤枉,趙大人正是能為小娘子洗冤之人。更何況,大理寺酷厲之名在外的,遠不止趙懷文一人。小娘子進牢之後不哭不鬧,反倒在聽到趙懷文之名後反應激烈——小娘子這話,我都不信,那位兩榜出身的杜大人,想必更是不信的。」


    今日接連變故,花朝應接不暇。雖明白自己與杜譽的過手中錯漏百出,卻也沒想到漏成了個篩子。輕歎口氣,道:「不瞞小哥,奴與這位杜大人確有些私怨,怕他挾私報複。奴版書時刻過一本《沈氏雪冤記》,其中有……有影射趙大人之處。」說著,低眉垂目,作期艾狀。


    因獄中黑暗,期艾倒不似期艾,反仿佛有羞赧之態。花朝纖瘦高挑,一襲藕色男士長衫,散亂長發自胸前垂下,麵瑩如玉,玉上微瑕,有一種錯落矛盾之美。


    獄友微微一怔,笑道:「趙大人挾私之名倒遠甚酷厲之名,小娘子很是聰明。」頓了一頓,忽然道:「我叫葉湍。」


    花朝也是一愣,反應過來,立刻屈膝一福:「先夫姓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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