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環視一圈,果然清鍋冷灶,就是要一碗光頭麵,都得另外燒火,於是點點頭:「那就掛賬吧!司刑司的杜郎中。」


    「哦!」大娘答應一聲,立刻捧出一個賬本,封頁上端端正正寫著「杜譽」兩個字:「姑娘在這簽一下就成!」


    乖乖,杜譽一個人東吃西吃都吃出一個賬本來了!


    花朝接過賬本,在接下來的空隙中簽上杜譽的名字,見上一行畫著一個圓圈,忍不住好奇,往前多翻了幾頁,隻見滿目的「杜譽」二字被簽的東倒西歪、字形各異,更間或夾雜著一兩個圓圈甚至烏龜。


    花朝往前翻到第五頁,才在一片混亂之中發現端正的「杜譽」二字。但這「杜譽」仍和她印象中杜譽的字相似中卻也有些不同,記憶中他的字秀逸遄飛,有蘭草之韻。


    眼前的字卻端正有餘,灑脫不足。


    莫非這是他左手習字之故?


    可他那一筆好字,又怎舍得輕易放棄?


    大娘見花朝盯著那賬本良久,笑道:「姑娘怕不是看這冊子上的簽名花了眼?杜大人說了,他們司凡公務加餐都可以掛在他名下,你看,這字形瘦長的,是吳書令,竹竿似的倒是字如其人;這畫圈圈畫烏龜的,就是王姑娘,王姑娘心情好時就畫圈圈,被杜大人訓了,就畫個烏龜。杜大人時常帶著司裏的兄弟們加班加點的辦案,喏,這賬本啊,兩個月就得換一本。姑娘新來的吧,想吃點什麽?」


    花朝見她誤會,忙搖搖頭:「不不,不是我要吃,是杜大人要的。」


    大娘一臉「我都懂」的表情笑笑:「新來時都這樣,抹不開麵子。沒事,想吃什麽自己點,杜大人從不管這些小事的!」


    花朝仍在接連詫異之中,忍不住問:「杜大人一月俸銀才那麽些,怎麽負擔的起這麽大的開銷?」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們當官的,總有別的門路吧!」大娘笑道:「不說別的,就說那杜郎中差點成了王尚書的女婿,怎麽可能會缺銀子?」


    所謂的官場撈錢路數,無非就是那麽幾招。別人花朝不敢說,但要說杜譽如此,她是斷不相信的。


    一個皂靴都買不起的窮官,還學別人請客吃飯!花朝輕撇撇嘴,重提起筆,將那簽下的名字劃掉,掏出幾塊碎銀子:「大娘,這些錢,夠銷這個月的賬嗎?」


    大娘連連擺手:「夠我也不敢接。姑娘快收回去吧。杜大人說了,要銷賬時,得他自己來。去歲王姑娘自作主張替他銷了回賬,杜大人大發雷霆,氣得王姑娘來這接連畫了十幾天小烏龜。」


    花朝怔了怔,也是,杜譽那麽強的自尊心。連王尚書這尊送上門的金佛都不要,自然不會為了幾兩銀子折腰。


    於是將多餘的幾塊碎銀子收回去,留下一塊小的:「那這一回就走現銀吧。杜大人喜歡吃什麽,你給置辦點……」


    大娘狐疑地接過銀子:「真是杜大人要吃?真是杜大人吃那就麵條吧,杜大人偏好吃麵……」


    大娘手腳麻利,很快一碗素麵就出了鍋。大娘又剁上一些細蔥,撒在上頭,清湯白麵上浮著一點綠,像大雪天裏未被雪完全覆住的一點鬆影。意境是有的,但,著實寡淡。


    「大娘,還有蛋嗎?」花朝將出門時,又折返回來,問。


    大娘道:「有,早上煮的茶葉蛋,還剩好幾個。不過姑娘,我可跟你說,不是我小氣,杜大人一向喜歡吃素麵,以前伺候大人的那個官婢說,有一回部裏諸位大人在燕歸樓吃飯,聊到生平吃過最好的美食。諸位大人走過不少地方,說的都是天南地北、聽都沒聽說過的稀奇玩意,輪到我們杜大人時,卻隻說,吃的最好的東西是一碗加多了醋的光頭麵,你說就這樣,其他大人能不笑杜大人沒見過世麵麽……這事後來被小廝們傳開,各司的人都笑了許久司刑司窮酸……」大娘說著,揩揩手,從案台上取下一個小罐子,放到花朝餐盤中:「哦對了,差點忘了這個,杜大人愛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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