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臉色複雜地看向李姨娘,「如蘭,三娘對木瓜忌口的事,你不知道?」


    李姨娘痛哭出聲,「奴婢不知道,三娘一向身體好。以前是吃過一次夫人賞的木瓜燉燕窩,她確實叫肚子痛。奴婢不敢聲張,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後來大夫開了兩副藥吃,她吃過就好了,奴婢也沒有多想。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是個罪人。」


    沈氏搖頭,這個如蘭還真是。她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照顧好三娘是要緊事,不用每天到軒庭院來。


    她還以為如蘭是安置好三娘,才有心侍候她的。沒想到如蘭連三娘對什麽忌口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


    「你讓我怎麽說你好,你難道不知道照顧好三娘才是你的本分。」沈氏歎一口氣,軟下語氣問裴元惜,「三娘,那你知道痛痛,為什麽還吃?」


    裴元惜好似知道自己錯了,羞愧地低下頭去。「很少吃,想吃,三娘舍不得不吃。」


    沈氏聞言不知為何心狠狠一痛,險些落淚。


    宣平侯從小錦衣玉食,不知何為饑、何為苦。他含著金湯匙出生,吃的是山珍海味人間佳肴。莫說是燕窩海參這樣的東西,便是更金貴的食物在他的眼裏也隻是尋常。


    燕窩這個東西分幾等,尋常的富戶人家也吃得起。


    在他的意識中不曾有過想吃某樣東西而求不得的經曆,他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會從自己的女兒嘴裏聽到因為舍不得不吃某種東西,寧願肚子痛發高熱也要吃下去。


    這讓他想起在史書看過的饑荒景象,窮苦人家為填飽肚子而食土食毒菌毒草,明知可能會死卻不得不吃。


    太平天下,他們是一品侯爵府。


    他的女兒堂堂侯府千金,從小到大隻吃過兩次燕窩。因為饞那一口美味,明知道吃了有木瓜的燕窩會生病還要吃,怎麽不叫他心痛到肝膽俱裂。


    「府裏窮到沒燕窩吃嗎?」他的聲音壓抑而低沉,看向沈氏。


    沈氏方才被裴元惜的話說得想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聽不得那樣的話,心碎得像是快要死去。


    這個可憐的孩子,傻得真叫人心疼。


    她哽咽著,「不是的,府中的姨娘份例中都有燕窩。趙姨娘有兩個孩子,大哥兒一人占一份,每月共是上等的十二盞,次等的二十盞。李姨娘和秋姨娘的一樣,上等的六盞,次等的十盞。這些東西都有冊可查,絕不會有人膽敢克扣。」


    嫡妻治家公允,宣平侯是放心的。既然每月都有燕窩,為何他的女兒沒有吃過?他淩厲無比的眼睛移過去,如果眼睛能殺人,李姨娘早就是個死人了。


    李姨娘伏在地上,衣著灰沉不整,發髻零亂不堪。一個侯府姨娘過得比婆子還不如,任誰瞧著也會道一聲可憐。


    「李氏,夫人說得可對?既然每月都有燕窩,為何三娘沒有吃過?」要是三娘以前就吃過,想必對木瓜忌口的事情早就知道,也不用等到真的發病一問三不知。


    李姨娘不停磕頭,「侯爺,是奴婢的錯。奴婢不敢給三姑娘吃……怕她吃了會壞事。」


    又是那樣的說辭,什麽狗屁的命格。宣平侯氣笑了,他的女兒在這個婦人的眼裏居然連一口燕窩都不配吃。


    「我女兒不配吃,你配嗎?」


    「奴婢也不配。」


    「你確實不配!」宣平侯磨著牙,「你這樣的婦人哪裏配吃燕窩,你這樣的婦人何德何能生下我三娘這樣的女兒!我的三娘何等聰慧,一歲能言、兩歲能識字、三歲看書、四歲做詩。要不是你這個婦人照顧不周,她怎麽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李姨娘死死摳著自己的大腿肉,散亂的發遮住她的臉,沒有人知道她臉上的表情。一歲能言、兩歲能識字、三歲看書、四歲做詩。如果不是三姑娘太聰明,她又怎麽會那麽做?


    疼痛讓她更清醒,她甚至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做得還不夠多。她削瘦的身材淒惶的體態,落在沈氏的眼裏隻覺得她可憐又可氣。


    「侯爺,如蘭她也是一時想岔,你就看在她一片苦心上……」


    宣平侯淡淡看過去,沈氏立馬噤聲。


    「我女兒會饞一口燕窩,可見你平日給她吃的有多差。你覺得她不配吃燕窩,是不是覺得她隻配吃粗茶淡飯?」他吼起來,脖子和額頭青筋梗起。


    沈氏都嚇壞了。「侯爺,不至於,府上一應吃食都有份例。姨娘們就算自己不添銀子加菜,那也是葷素搭配。妾身還時不時賞些點心之類的給如蘭,想來三娘不至於少一口吃的。」


    她想如蘭再是想岔,也不至於苛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再說他們侯府又不是普通人家,還能沒有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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