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兒,這道舊傷,你能幫小七處理一下嗎?否則每到陰雨天,他的舊傷就會酸痛難忍。」小七身體滾燙,霍嶽庭卷起小七的褲腿,露出他腿上可怖的舊創疤。


    「這是……」海瀲兒行醫已久,診治傷者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傷。


    「小七身世淒苦,誰也不知道他的爹娘身在何處,隻曉得在他還不會說話時就被人賣給惡人,那些惡人把他和猛獸惡犬關在一起,每天以打罵他為樂,他隻有在打退猛獸和惡犬的攻擊後才能得到一口吃食,你所見到的傷,有惡犬的咬傷,也有惡人鞭打他留下的鞭傷。


    「那一年,我娘路過金國的一個小村莊,從惡人手裏救出已不成人形的小七,為他治傷解毒,可是他腿上的舊創雖然都已愈合,但由於受創過重,天氣潮濕時,還是會疼痛不堪。」


    「太可惡了!那惡人真該千刀萬剮!嶽哥,你放心,我一定全力為小七治傷。」表情堅決的海瀲兒匆匆跑回自己的房裏,拿來裝藥材的木盒子後,對霍嶽庭道:「嶽哥,先喂他喝下一點麻沸散。」


    她自木盒子裏拿出一個瓷瓶,裏麵是已經熬製好的麻沸散。


    霍嶽庭接過瓶子,拔開瓶塞,喂小七喝下黑乎乎的藥汁。


    「二少爺……不要丟下小七,小七會乖……」迷糊之間,小七緊張地拉破霍嶽庭的衣袖,惶恐地呢喃。


    「小七乖,我是二少奶奶,我跟嶽哥都會守著你,你放心的睡吧,醒了就什麽痛都不見了,好不好?」海瀲兒溫聲輕哄。


    小七雙腿上的傷疤深淺不一,而且數量之多,令人怵目驚心。此時霍嶽庭發現,他可愛的小妻子並沒有嫌棄,而是含著淚,用手摸了摸小七的額頭,像位慈母一般安撫惡夢中的幼兒。


    幽幽的燭光下,霍嶽庭眼神漸漸變得深邃。


    海瀲兒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雖然此時她發絲微亂,衣衫普通,麵容平凡,可她四周散發出來的善良光輝,令他尊敬。


    「嶽哥,壓好小七的身子,不要讓他亂動,等一會麻沸散的藥效就會讓他安靜下來。來,這隻手,對,就是這隻,再按住這條腿。」眨眼間,海瀲兒卷起粉袖,抄起細細長長的伏羲九針,刺向小七傷口周圍的穴位。


    長針刺入時,個頭矮小,身材瘦弱的海瀲兒頓時有了氣勢,她眼中有自信、堅定及悲憫。


    「隻要用這些針刺入傷口周圍的經絡,不但能減輕疼痛,還會讓那些受創過深的肌肉有所恢複。」海瀲兒向自己的夫君解釋。


    壓著小七的霍嶽庭看著這樣的海瀲兒,不覺看癡了。


    成親之後,兩個人朝夕相對,他從她身上看到很多優秀的地方,她的好,出人意料。


    回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他不覺歎息,那時候的她,小小瘦瘦還黑黑的,張嘴咬住他的手,怎麽也不放;沒想到經過十幾年,那隻毛毛蟲會成為今日救人性命的瘍醫,變成他深愛的妻子。


    世間的事真是神奇,她雖然長相平凡,心地卻如此美麗,令人著迷。


    「嶽哥,好了,一會我叫珠兒熬些補身健體的湯藥,喝過湯藥之後,我再繼續替他診療。」滿頭大汗的海瀲兒深深地吐了口氣。


    「瀲兒,辛苦了。」他放下小七,急急地為海瀲兒擦掉滑落臉頰的汗珠。


    「嶽哥,你想照拂的人,就是我要照拂的人,我怎麽會覺得辛苦。」為了相公,她什麽都願意做。


    「需要我照拂的人很多。」霍嶽庭倒了杯茶給妻子,「夜雪、夜照、夜巡、夜風、小七都是我跟娘救回來的孤苦孩子。夜照和夜雪是金國人與宋人所生的孩子,他們在大宋及金國皆被視為雜種,無立足之地,受盡折磨;夜巡和小七被惡人折磨,生不如死,夜風則是被人拋棄的孤兒。


    「他們隻是我跟娘救回來的一小部分,還有更多人,他們長大後不願再欠青睚堡人情而離開了青睚堡,有的則留在我的門下,替青睚堡辦事,若是想自立門戶,我會給予他們任何幫助,讓他們都有好歸宿。」


    他的部屬無不忠心耿耿,是因為在他們遭難之際,霍家母子給了他們生機。


    「嶽哥,以後我同你和春光姨一起,一起對這些苦孩子們好,照顧他們、看顧他們、替他們養好身子,我自己也是棄兒,我知道棄兒的苦楚。」


    他大手溫柔地撫摸著她小小的臉龐,「瀲兒,這十年來,娘已經把調教孤兒的重擔全部交給我了,為了讓娘放心,我從不曾對人說,有時我會覺得好無力,比如小七……」


    他悄悄附在她的耳邊道:「已經十年了,我盡力調養他的身體,但成果實在差強人意。小七遇到一些事,還是會失去心智,瘋狂地傷害他人,如同野獸,這樣的他,我不放心讓他自立啊。」小七恐怕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他身邊了。


    對霍嶽庭所做的事,海瀲兒萬分支持認同和崇敬,「嶽哥,以後有我,這份重擔,我跟你一起背,以後我會對小七好、對夜雪好、對夜巡好……」


    好久沒有對另外一個人說起心底深藏的壓力,對著自己的小妻子一吐為快後,霍嶽庭如釋重負。


    與心愛的人共同努力,路且長且遠也再難阻擋住他,往後他有來自瀲兒的強大支持,他再不會在這件事上感覺到無助和疲憊。


    他緊緊握住海瀲兒捧著茶杯的手,俊美的臉忽地皺了皺,「你要對小七好?要對夜雪好?你要把對我的好分給他們?我不答應。」


    「那……那要怎麽辦?」


    「你要全心全意的對我好,所有的好都給我,我再把這些好偶爾分給小七、夜雪、夜巡、夜照他們。」霍嶽庭霸道地說。


    「這樣好……嗎?」


    「以夫為天!」要把最多的愛給他嘛,他才不要跟小七他們分享瀲兒的注意力。


    「都聽你的,我要全心全意的對嶽哥好。」從姑姑那裏耳濡目染以夫為天的標準後,她可是越來越聽霍嶽庭的話了。


    她的菱唇很快被霍嶽庭攫住,他用吻與她無言約定——從此她的好,都是他的了。


    海瀲兒用了特製的膏藥讓小七的舊傷好轉,待小七的風寒痊愈後,他們才重新上路,走了大半個月,他們進入了霍家在紫溪城北邊的霍家牧場。


    此時,塞上牧場迎來了初春的好光景,草原上的殘雪與驕陽相映,碧空如洗,一派興盛。


    來到牧場上,霍嶽庭安頓好奴仆便帶著海瀲兒到牧場巡視。


    「二少爺,這些馬兒是前年從大宛來的汗血寶馬,今年幾隻牝馬都已經有孕在身了。」老管事向霍嶽庭說著牧場的情況。


    「嗯,這些馬兒被你們養得不錯,毛色光滑,四蹄有力,若是今年能產下好的馬崽,我就在牧場東邊為你造所宅子吧,這幾年你對牧場可謂照顧周全,堡主還有老堡主對你都相當賞識,我爹還常說起當年,你在牧場上擊退狼群護住馬兒的事。」


    聽二少爺稱讚自己,老管事紅了眼眶,「多年前的事,老堡主還記得……」


    正當霍嶽庭處理公事,另一邊,海瀲兒可忙了,隻見她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四處跑。


    「哈豆兒,你別跑,你的臉是凍傷,快讓我給你抹上膏藥。哈,被我抓到了。」


    「啊!」小姑娘被抹上了熱呼呼的酒水,然後一張黑黑的膏藥啪的一聲貼到她臉上。


    「不許撕,撕了我就到二少爺麵前告你的狀。乖啦,這藥不難聞,而且過三天你的臉就不痛了喲,等天氣再回暖一些,你的臉就會好了,就算明年冬天再冷,你的小臉都不會再長凍瘡了喲。」海瀲兒摸摸小姑娘的頭,溫柔地說。


    含淚的哈豆兒撇著嘴點頭。她其實不是怕上藥,隻是害怕生人而已,這個熱情的大姊姊真讓人吃不消呀。


    「二少奶奶,我這裏好痛喲。」哈豆兒的姊姊雲茶抬抬胳膊,露出手臂上銅錢般大小的紅疙瘩。


    「你這個是粉瘡,我一會兒替你挖出來就行了。」


    「挖出來?!我不要,我要妹妹貼的藥。」雲茶哇哇大叫。


    「那個不適用你的症狀啦。」


    海瀲兒她一把拉住雲茶的胳膊就再也不放手。


    哭天喊地的雲茶很快被海瀲兒拉入帳子裏,隻聽幾聲慘叫之後,沒半晌時間,雲茶撫著手臂笑嘻嘻地走出來了。


    「大疙瘩不見了,二少奶奶還說過兩天拆了紗巾就會好,還不會留疤。看,二少奶奶還給了我美肌膏,說是抹上去皮膚會又白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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