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把手中的蛇一放,那蛇順著光滑的地板遊走,爬上粗壯的殿中金柱吊掛在高高的梁下,正懸在曾太妃的頭上方,伸長的信子和嘶嘶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曾太妃駭得心口難受,強撐著一口氣,「說一千道一萬,陛下還是太過天真。天下江山大都督隨取隨走,哪裏用得著你雙手奉上。你今日坐視我被當成棄子,他日自有人在你末路之時落井下石。說到底你我都是棋子,最後的命運都一樣。」


    「不一樣。」商行背著手,悠閑至極。這哪能一樣,那可是他親爹。他們父子可不分彼此,天下江山是他爹,也是他的。


    怪隻怪這個老女人沒有眼色,被人叫了幾聲太妃娘娘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時不時惡心算計他也就罷了,反正他也不接招。


    但要是算計到他娘頭上,他可不依。什麽陳姑娘曾姑娘的,她倒是不嫌麻煩。還反對他們母子相認,委實不能忍。


    「你以前也很討厭,朕除了避著你也並未想過要將你如何。總歸我們沒什麽大衝突,朕也容著你在太淩宮裏當個太妃娘娘。你錯就錯在惹到不該惹的人,便是沒有章姑娘揭穿你的外室女身份,朕也由不得你繼續興風作浪。」


    不該惹的人?


    曾太妃眼底一驚,難道是裴元惜?


    不可能,一個傻女而已,縱然是大好了又什麽出彩之處值得這死小子惦記。她一直以為死小子認那傻女做幹娘是氣她,莫非還有她不知道的內情?


    她臉色驚疑不定,思索著力挽狂瀾之法。


    商行不可能給她機會,一揮手進來好些個太監。「朕的寶貝們吃得好睡得好,又生了不少的小寶貝,芳茵宮已然住不下。朕瞧著承佑宮不錯。委屈太妃娘娘移個步,給朕的小寶貝們挪個地方。」


    那些太監欲拉扯曾太妃,曾太妃驚叫連連,「你沒有資格趕哀家走,哀家要見大都督!」


    「大都督可沒空見你,一個太妃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你可能已經忘記那些死去的姐妹了。朕想著她們指不定在黃泉路上歡喜相迎,盼著與你團聚。」商行睨著她,像看一個笑話,「東西不用收拾了,反正這些東西也不屬於你。棲霞宮裏什麽都有,還有早些年你的那些姐妹們留下來的衣服被褥,夠你享用的了。」


    曾太妃駭得不輕,她發現皇帝不是在嚇唬自己。被兩個太監架起的時候她終於回過味來,死小子敢這麽對她,會不會是大都督授意的?


    為什麽?


    難道大都督要…


    棲霞宮破敗多年,荒草長了一茬又一茬,密密厚實地堵著門。那宮門年久失修,紅漆早已脫落斑駁,黃銅鎖頭被綠鏽侵蝕。


    推門進去隻感覺了一陣呼啦啦窸窸簌簌的聲音,不知名的蟲鳥驚得四處飛起,肥碩的老鼠亂竄逃散。


    曾太妃被丟了進去,宮門再次被關上。她被摔得渾身疼,那些太監好生粗魯不說,根本沒有顧忌到她的身份。


    她可是太妃娘娘!


    一口氣憋在心口,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泄氣。


    曆朝曆代的太妃娘娘或許還有些體麵,她不過是公冶楚刀尖下逃出的一條小命,立在太淩宮裏當個擺設。


    死小子有句話倒是說對了,承佑宮裏三年尊貴的日子,她確實慢慢忘記公冶楚血洗太淩宮的那一夜。


    那一夜月黑風高,她在睡夢中被淒厲的聲音驚醒。等她慌忙跑出去時,隻看到滿地的屍體和一地暗紅的血。她記得自己在寒光的劍尖下發抖,在濃濃的血腥氣中聽到冰冷的赦免之言。


    新帝登基,她被封為太妃,一切宛如做夢。初時她膽戰心驚不敢出聲,連承佑宮的門都鮮少出。


    後來她開始走出去,再後來她膽子越來越大。等到她有人開始恭維她討好她時,她已經不去想那一夜的血雨腥風。


    而此時此刻,那一夜的情形變得無比的清晰,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看著她。像有什麽東西緊緊扼住她的心,她感受前所未有恐懼。


    腳邊有什麽東西竄過去,她嚇得尖叫不已。爬起來拚命拍著宮門,聲嘶力竭地喊著她要見大都督。


    沒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是荒草叢裏不絕於耳的動靜。她越發不要命地拍著門,疾言厲色漸漸變成哀求。也不知宮門外到底有沒有人,至始至終都沒有人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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