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床上的被褥灰且硬,有幾處打著補丁。屋子裏家夥什兒裴元惜不陌生,她以前常有春月待在這裏玩。


    隻是那些原本老舊的家具現在卻是更破了,有的殘了腿,有的缺了一塊板。瞧著像是被什麽人摔打過,落下一屋子的殘敗。


    比屋子更殘敗的是李姨娘的臉,那張原本愁苦蠟黃的臉更加的尖瘦。顴骨突兀眼神詭異像從哪裏爬出來的瘋婆子。


    「看到姨娘這個樣子,我竟然一點不意外,所謂因果報應大抵不過如此。姨娘一生苦心謀劃皆為元君,若能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上也算是求仁得仁。」


    李姨娘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響,詭異的眼神像淬著毒狠狠地瞪著裴元惜。她口不能言,拚命比劃著手,又是指天又是指地還指著裴元惜。


    別人看不懂,裴元惜卻是看懂了,「事到如今,姨娘還不忘替元君遮掩。你以為元君名聲壞了能連累到我嗎?我名聲如何這些年姨娘不知道嗎?你覺得我還會在意那些虛名嗎?」


    李姨娘還想拿一損俱損的老話來堵她,還真是可笑。


    站在前麵的婆子目光鄙夷,「李婆子,我們三姑娘能來看你,你不知感激反而說這些有的沒的。你還以為自己是府上的姨娘,還當自己是半個主子呢。」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事,十條命都不夠賠的。」另一個婆子附和。


    李姨娘的凶狠的目光突然變得焦急,她雙手合十像是在求裴元惜,指指外麵又指指自己,然後手在空中書寫著。


    裴元惜冷冷看著她,她急得在被褥上寫起來。


    送我出府。


    「姨娘還真是一心為元君,你不怕元君弄死你。卻怕自己死在這院子裏,怕元君會落下一個殘害生母的罪名。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一心隻為自己的女兒,真是慈母之心。」


    李姨娘見她懂了自己的意思,掙紮著要爬起來。


    她眼中陣陣寒光,「我為什麽要幫你?」


    李姨娘看著她,焦急的眼神又變成詭異的模樣,那幹瘦的臉上露出一種違和的表情,定定地打量著她,然後一筆一畫地在被褥上書寫四個字。


    你活不長。


    那幾個婆子不識字,不知道她筆畫的是什麽。春月以前也不識字,不過最近跟著學了一些。複雜的字不認識,這幾個字春月還是能辨別出來的。


    「你……你胡說什麽!」春月大驚,下意識看向自家姑娘,見裴元惜一臉平靜以為自己看錯了。


    李姨娘也在看裴元惜,沒能從對方的表情看出驚慌失措她很驚訝。以為自己沒寫明白,又寫了好幾遍。


    裴元惜麵露譏諷,「不用再寫了,我認識這幾個字。姨娘是想和我談條件,以此要挾我放你出府?」


    李姨娘正是此意,她可以死。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怎麽樣都無所謂,她這一生都是為了元君,元君恨她打她都能忍受。盡管她的心早已涼透了,但她更怕自己死在親生女兒的手上,成為元君一生的汙點。


    眼前的少女貌美貴氣,那通身的氣派和尊貴原本都應該是元君的。她真的很後悔,當初應該再做絕一些。


    不過再是嫡女又如何,可惜活不長。


    春月很著急,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認錯。她無比希望認錯了,可一看李姨娘的眼神她很是不安。


    「二姑娘,咱們走吧。同這個瘋婆子說什麽,她這是自作自受。」


    裴元惜微微一笑,「無妨的,反正也是最後一麵,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李姨娘詭異的表情漸漸生出變化,呼吸重了一些。可惜她啞了,要不然此時應該會喊出聲來。什麽叫最後一麵?


    驚駭過後,她又期盼起來。她巴不得裴元惜一怒之下殺了她,這樣她的元君就不用背負殘害生母的名聲。


    裴元惜看她的目光漸漸帶出一絲憐憫,「你這一生其實真可憐,你被他人誘導以為自己是侯府的骨肉,大半輩子活在嫉恨當中。你以為自己給了親生女兒一個尊貴的身份,卻不想事情敗露之後她連庶女都不如。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死都不敢死在這個院子裏。你回想一下自己的人生,你到底得到了什麽?」


    她得到了什麽?李姨娘在心裏問自己。不僅她自己到頭來一無所有,她的女兒元君連庶女的體麵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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