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溫拾蘭發現她又發汗了,好不容易回暖的身子又透出絲絲寒意。睡不著的她掀被下床,瑩白如玉的纖足套入繡花鞋,她緩緩起身輕移蓮步,走向喜鵲登梅雕窗,仰望天上那過了十五仍圓如玉盤的月兒,閃閃爍爍的星子像遠方不歸的那個人,取笑她的多愁善感。


    心裏沉悶的她忽然不想待在屋內,長年習舞的身子相當輕盈,落地無聲地推開門扉,她看了看睡得正熟的丫鬟,沒吵醒她們便往外走。


    披了件禦寒的外衣仍覺得有點冷,她拉攏衣襟漫步於陣陣花香中,杏花枝椏掛滿了一朵一朵的小白花,馥鬱不膩人,暗然飄香。


    「……真的是我多想了吧?你真的平安無事,安然無恙地待在某地,照樣張狂地無法無天,令人發火吧!」神明呀!請保佑那個行事乖張的臭小子,他叫喬翊,是威遠侯世子,生來是帶給別人災難的。


    幽然地歎了口氣,雙手合掌的溫拾蘭誠心祈求,她平靜的麵容顯得虔誠,口中祈禱,眼睫低垂半掩目,風兒輕吹揚起裙擺,在風中迎月而立,宛如翩翩下凡的牡丹花神,豔而不妖,明媚似月華,傲然而多姿。


    她是美麗的,從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成了花容月貌的美人,慢慢拉長的纖纖嬌軀展露少女的風姿,亦有含春女子的風情,娉婷綽約,嫋嫋婷婷,不需點朱抹翠便是天香國色,麗質天生。


    可惜溫拾蘭看不見自己的改變,除了專注在歌舞上,她的一顆心全給了不解風情的喬翊,她對他的感情是一點一滴的累積,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可是他卻毫不知情,遲鈍地像木頭人。


    其實她很後悔初見時打了他巴掌。當年她還很稚嫩,一個個頭和她差不多的男孩朝她一撲,還壓在她身上不起來,她羞惱地不做他想,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手一舉高便揮下。


    可長大後想想,知道並非全是他的錯,若是他不適時的裝瘋賣傻,出手拉她一把,自己可能就被蠻橫霸道的太子搶走,不等她及笄便成了太子侍寢,一輩子隻能待在深宮終老,坐看發絲成霜。


    終歸一句話,他對她是好的,雖然常被他氣得直跳腳,恨不得用榔頭敲他腦門,可是當她有危難、遇到挫折時,第一個跳出來護她的往往就是他,再無旁人。


    「可惡的臭小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誰,再這麽呆傻笨下去,看我還肯不肯對你好……」


    扯著無辜的花葉,她心裏又酸又澀地怨著某人,怪他少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


    溫拾蘭也不知道自己在夜風裏站了多久,等她發覺手腳冰冷時,已是滿地的碎花殘葉,雙腳凍得有點麻疼,僵硬地難以行步。


    該回屋裏了,再不小歇一會,真沒氣力陪人來瘋的心心逛朱府的花園,她們之前約好了。


    就在她轉身剛要回房的時候,身後傳來踉蹌的腳步聲,淡淡的酒味飄散四周,她微驚的捂著胸口轉頭一探,搖晃的燈籠照出熟悉的臉孔。


    「爹,你嚇了女兒一跳,不是輪到你在宮裏當值嗎?怎麽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氣?」爹究竟喝了多少,連路也走不好。


    「沒……沒醉,我和傅……傅太醫下棋,喝了點小酒……老牛有空,他……


    他替我值班……」


    喝到舌頭打結的溫季青話不流利,一句話得分好幾次才說得完。


    宮裏的規矩是除了宰相和三品以上的大官及外放官,餘下的文武百官得輪流到皇宮執勤,以免宮中有變或帝後臨時興起傳召,每半個月輪一回,少有例外。


    「就算牛叔叔肯替你一頂,你也不能喝得爛醉如泥,皇宮內院不是自家後院,萬一行為偏差被人彈劾了,你這個官還當不當呀!」喝酒不打緊,可總要有個分寸,若是喝胡塗了,隨便一件小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不怕,乖女兒,沒事沒事,這會兒……呃,皇宮亂得很,沒人……


    沒人注意我……」


    咦!有兩個閨女,一下子分開,一下子重迭,晃過來,晃過去,晃得他眼花。


    「皇宮亂得很?爹,你說明白點,宮裏今兒個有事發生嗎?是皇上還是娘娘,沒出大亂子吧?」


    怎會生亂了,會不會影響到下個月皇上的千秋?


    清明帝的生辰近了,照理說她不該此時離宮回府,不過正逢娘親的忌日,又剛好是排休日,所以她趁忙碌前先向尚儀局吳娘娘告假,偷得幾日空閑放鬆一下,接下來她又要忙得足不沾地了。


    他搖著頭,想搖去眼前的迭影。「爹……爹隻是五品小官,哪知道那些……


    嗝!瑣事,不過傅太醫棋下到一半被拉走了,皇上急宣……」


    「有人病了嗎?」她暗地裏猜想,但未放在心上。


    宮裏的貴人她認識不多,也少有往來,真有人病了也與她無關,她隻是小小的六品伶人。


    「不是病,是……傷著了,宮中所有的太醫都趕往喬府……啊!噓!這是秘密,不可以說出去……」原本溫雅敦儒,才情卓越的溫季青一喝醉後話就變多了,行為舉止不若平日沉穩。


    「喔!喬府……」呃,不對,喬府不就是……「爹說的是威遠侯府嗎?!沒聽錯?」


    「應……應該吧!能讓皇上急……急著找太醫的人,除了攝……攝政王還有誰……」連皇後娘娘都沒有的殊榮,畢竟人家可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是前攝政王,今日的威遠侯,別說錯了。」溫拾蘭想提醒父親的小缺失,但是溫季青已然醉昏了,聽不到她說了什麽。


    是了,除了威遠侯,誰還能令皇上大驚失色,三更半夜地把宮裏最好的太醫全派往宮外,亦父亦兄的威遠侯是皇上至親,從皇上幼時便一心輔佐,從無異心。


    不過身兼皇商的威遠侯也是個怪人,身居高位卻不願接受封賞,嚴詞推卻威遠侯封號和立府賜匾尊榮,堅持以喬家人自居,奉已故的喬老將軍為祖父,入宗祠,承香火,後代子子孫孫皆以喬姓為本姓,不入皇家宗廟。


    「爹,你醒醒,別睡在這兒,小心地上寒會著涼……」啊!好重,快壓垮她了。


    見父親歪坐在地上,她忙扶起他,好在溫季青不算醉得太胡塗,在女兒的攙扶下還能走回自個兒屋裏。溫拾蘭喚來小廝打水,她親自服侍爹親梳洗,脫了鞋襪扶他上床,等安頓好了才離開。


    直到多日後她才愕然地想到一件事,喬翊的娘親不就是一名在醫道上小有所成的醫者,若是威遠侯傷了自有夫人診治,何需勞動到太醫院的太醫們?


    難道是夫人出事了?


    或者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休沐日未滿便急忙趕回宮中,她想以她爹和傅太醫的交情,應該能探得一、二。


    她,很不安。


    【第六章】


    「得手了嗎?」


    山形鑲白雲靠背的白玉羅漢床上,一名身穿青色綢緞袍服的六旬老者斜倚著靠背,神色閑懶地一口一口抽著仆從送到嘴邊的水煙。


    水蔥兒似的嬌美少女不過十三、四歲,衣衫半解,香肩微露地靠在他懷中,眼波含春,任由他戴著青玉扳指的手探入紅色兜衣,時輕時重的揉搓嫩桃,不時嚶嚀兩聲。


    他臉色有些蠟黃,眼白處略顯混濁,看來精神十分不濟、體力亦不佳,可能是長年縱欲過度所致,下垂的眼袋與幾撮銀絲顯現出歲月的滄桑。


    但是殘敗的身軀下卻有著雄霸天下的野心,深凹的雙眸透著精芒和冷戾,緊抿的唇是不擇手段的冷酷,陰沉沉地看著前來複命的手下問道。


    「是的,不負所托。」單膝跪下的女子有張不俗的容貌,柳眉鳳目,鼻挺唇豐,身著夜行黑衣。


    「人死了?」


    「……應該死了。」受那麽重的傷,就算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回,必死無疑。


    老者的眉頭一挑,哼聲雖輕卻有如刀劍加身,令人打顫。「老夫要的是屍體,而不是模棱兩可的應該,孤影,你的劍變鈍了嗎?」


    他不介意磨一磨,重新冷血無情的利刃。


    「本來屬下已經一劍刺入他心窩,但是他的隨從不知打哪練來的邪功,人未至劍鋒先到,硬生生地折斷我的劍。」半截斷劍在手,半截劍身插在目標的胸口。


    隻要再沒入寸長,抽劍,她的任務便可完美結束。


    「老夫不聽借口,我隻想知道他死了沒,屍首在何處?」那人不死便是心頭大患,留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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