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見狀得知有異,便將送水熬藥的喬府下人趕至外院,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太醫也隻留下醫術最專精、人品德行最高潔的傅太醫,其餘以人多口雜的借口打發回宮。


    誰知幾個時辰之後真產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幾要致命的胸口大洞迅速生肉,慢慢填補成微突的細疤,他全身的骨頭發出喀搭喀搭的聲響,無法想象的痛蔓延周身,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臉和身體一寸寸地縮小。


    真把所有人嚇壞了,以為他會縮成一顆蛋,最後變不見,什麽也沒有,幸好縮到七、八歲大的時候便不再有變化,大家才由震驚中鬆了一口氣。


    「靖王府和護國將軍夫婦呢?他們也不知情?」他何其榮幸,竟沒被世子爺淡忘?容盡歡微微勾唇。


    不過他壓根不想要這份信任,知道的人越少表示做的事越多,他一個人得當十個人用,還不能說不。


    「我爹說少一個人知曉少一個人擔心,淇兒姑婆和小墨子師伯對我的關心不亞於家人,讓他們跟著煩惱也無濟於事,倒不如什麽也不說。」反正也幫不上忙,知道了反而容易生事,這才是他奸商爹真正的意思。


    靖王沈天洛和姑婆喬淇與喬府關係密切,既是姻親,又是血親,自然是守口如瓶,密不透風,一句閑話也飛不出去,足以托付性命的自家人。


    而護國將軍墨盡日與其妻鳳瑤國公主鳳棲嵐亦是口風甚緊的人,知其嚴重性定不會外泄,會保守秘密至可以公開談論的那一天。


    但是防守再嚴密也唯恐有漏洞,夫妻間若因太掛懷而隨口一提,誰能肯定不會傳到服侍的丫鬟或路過的下人耳中,不知輕重的奴才一傳十、十傳百,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往外傳,到時秘密不再是秘密,而是眾所皆知。


    因為有這一層顧慮,知情的人越少越好,容盡歡是唯一的例外,隻因變小的喬翊需要信得過的人在身邊保護,以及為他傳遞消息和辦事。


    富春和左輕雲不行,他們是喬翊的人,若兩人還跟在「立羽」身側,不就明白地給國丈等人線索,畢竟現今的立羽和喬翊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見過他的人怎會不心生疑竇,繼而發現立羽就是喬翊本人,接著趁喬翊自保能力不足時一刀解決了,也就無後顧之憂,卒年「八」


    歲。


    「你倒是爽快地把事情全往你爹身上推,當你老子著實可憐。」一句「我爹說」推得幹幹淨淨,日後這些不知情的長輩一問起來,他無事一身輕,隻有親爹倒黴。


    「我也得給他送終呀!他幫我擋一擋也是理所當然,不吃虧。」喬翊說得理直氣壯,毫無為人子的孝道。


    容盡歡冷嗤地將胳臂肘往他肩上一擱,高低位置正好。「青城方麵不解決了?


    讓朱子儀扛著?」


    他輕哼。「我讓富春去幫著,十名鹽戶的離奇死亡不會變懸案,我要讓顧全叔侄坐立難安。」


    「左輕雲呢?」他似乎好一陣子沒見到人。


    「狼族。」喬翊可笑的童音竟有絲冷厲。


    「狼族?」他訝然。


    「意外嗎?總有人以為牽了條狗來看門萬無一失,卻沒想過什麽是引狼入室,野生的狼群不受控製。」想要以肉喂狼就要有被反噬一口的準備。


    「這是叛國,他們真瘋了嗎?」不過是皇位的爭奪,居然動到外夷的勢力,真是被權力衝昏了頭。


    「還有,派人去查查刑部官員,以及朱子儀帶去的那些人,一個也別漏了。」


    既然動了他就要有相當的覺悟。


    「你懷疑內神通外鬼?」容盡歡一點即明,溫潤如玉的笑顏上蒙上一層淡淡的肅殺之氣。


    「若沒有人通風報信,誰會曉得我和刑部的人去了青城,而且喬裝小乞丐隱身市井,落腳城東的破屋。」他相信已經夠隱秘了,即使相熟之人也不確定他去了哪裏。


    「我……」


    容盡歡正想說他會盡快去辦,揪出內鬼,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不少宮女、太監好奇地趨前探看,交頭接耳的講得熱鬧。


    「什麽事?」稚嫩的童聲軟綿綿,像裹了蜜汁。


    一名看完熱鬧的嬤嬤小聲回答。「尚儀局那邊有位司樂女官昏倒了,整張臉白得沒有血色。」


    喬翊一聽,緊張地追問:「是誰昏倒了?」


    「好像是……呃,太常寺卿溫大人的女兒,叫什麽蘭的……哎呀!瞧我這記性,一時想不起……」「溫拾蘭。」他提點。


    「是這個名兒,我聽見有人喊拾蘭……啊!小祖宗,你別跑,慢點慢點,小心跌傷了……別往那兒跑呀!那是司樂司……」


    嗯!什麽聲音嗡嗡地在耳邊繞,像小孩子軟糯的嗓音在喝斥下人……咦!小孩子?


    聽錯了吧!宮裏哪來的小孩,除了兩、三歲大還在學話的小皇子外,宮中規矩不許命婦私帶幼子入宮,以防孩童無知吵到各宮貴人,造成紛擾。


    而司樂司近一、兩年來少有十歲以下的藝習生進入,皇上德澤令年幼者不宜與爹娘太早分離,故而滿了足歲方可參加遴選,以有習舞基礎為第一優先。


    她八成是睡胡塗了……呃,等等,她睡著了嗎?不是正在排舞……


    打了個激靈,溫拾蘭挺屍一般地張大眼睛,要坐直身子,她眼神猶帶三分茫然,以及幾許說不出的疲倦,慌慌張張的想盡快回到排舞場,她沒有時間耽擱了,迫在眉梢的大節目即將展開,她是負責之人,責無旁貸……


    「春柳、碧竹,我的鞋呢?綠雲、銀妹把我的舞衣取來,快來不及了,我得趕快……」咦,誰壓著她肩膀,害她起不了身?


    「趕著去哪裏,瘦得快成骷髏頭了還不知道好好休息,你真要變成一堆白骨去驚嚇眾大臣嗎?」


    哼!再三天三夜不睡,準嚇得所有人破膽。


    「我哪有瘦,隻是不豐腴……」咦,不對,她在跟誰說話?聽聲音不像春柳、碧竹她們。溫拾蘭狐疑地看向壓向肩頭的手,有點小,不似大人的,再往旁邊一看,哎呀!嚇了一跳。


    「這是誰家的孩子?」她咕噥著,不解為何宮中多了個陌生的小孩,眼眉間……似曾相識?


    「你管我是誰家的小孩,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在皇上麵前獻舞,你是想造反還是謀逆,把皇上嚇出病可是殺頭大罪。」兩頰微紅的喬翊虎著臉訓人,頭頭是道。


    「你這孩子怎麽凶巴巴的,管起人來像尚儀局吳娘娘,是誰帶你入宮的,沒人告訴你有些地方不能亂跑嗎?被大總管逮著了得挨板子。」她反教訓他要當個聽話的孩子,捉著他小胳臂諄諄教誨。


    「你才該挨板子,排舞排到一半就往一旁歪去,你不知道沒有好精神就跳不出好舞蹈嗎?虧你還是吳娘娘讚譽有加的新司樂,怎麽就沒做出好榜樣,以後底下的人有樣學樣,司樂司還有誰能跳舞。」笨小蘭,把自己搞得這麽累幹什麽,得到的賞賜又不多。


    「我……呃,我是皇上的生辰快到了,所以……求好心切……」莫名其妙被指著鼻頭大罵雖然有些不高興,可他說得沒錯是她疏忽了。溫拾蘭表情訕訕,有些被罵到重點的心虛。


    「再急也不能不睡覺,三餐不顧地拚死拚活,皇上是人你也是人,幹麽為了一個人把自己累死,你不曉得這宮裏徘徊不去的幽魂有多少嗎?你也要算上一個是不是。」冤死的、病死的、被害死,還有老死宮中的嬪妃、宮女,死不瞑目的後宮宮人多不可數。


    聽說先帝的馬皇後就害死不少人,隻要看不順眼的,對她有所妨礙的,或是懷有龍胎的妃子都活不了,通常她的手段十分殘忍,不是活活打死便是炮烙,按在水中溺死的,更甚者下毒毒害,將異己一一鏟除。


    先帝就是她毒死的,長期以蠱毒殘害他的身軀,使其衰弱,而後吐血而亡,對待自己的枕邊人都這般狠毒了,何況是其他人,他們的死狀極慘。喬翊故意提起這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用意是嚇唬溫拾蘭,溫拾蘭怕鬼,任何鬼怪傳說都會嚇得她臉色發白,縮著頭躲在被裏發抖,要丫鬟陪著才敢睡。


    所以用這一招治她最有效,她一怕就不敢亂來了。


    「我……我沒有……隻是忘了……」真的有鬼嗎?那她夜裏還是少四處走動為妙,不然……


    她麵頰白了白。


    「忘了吃飯、忘了睡覺、忘了你不是鐵打的,你怎麽不把腦袋瓜子也忘了帶,一直擱在脖子上。」有什麽值得廢寢忘食,她不顧及他……呃,她自己,也要想想她上了年紀的老爹,他有幾年等著她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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