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微風不燥,黃昏將近,天邊被染成一片橙紅,飛鳥成群掠過。


    天台邊緣,青山秀信一手插兜一手夾著煙搭在欄杆上遠眺,胸前的紅領帶被風帶著飛舞,宛如紅旗招展。


    “噠~噠~噠~噠~”


    身後傳來腳步聲,青山秀信聞聲回頭,就看見野比倉健向自己走來。


    此時的野比倉健已經不複先前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理了發,刮了胡子後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但身上那種吊兒郎當的氣質卻沒什麽大變化。


    “見我什麽事?”青山秀信問道。


    在接到電話時,剛好雄成會的第二次內部會議已經結束,他就宣布散會,並約了野比倉健在老地方碰頭。


    野比倉健輕聲回答道:“向您匯報下工作進度,我最近接觸了一個準備搶押款車的團夥,正在跟進中,他們最近幾天似乎就有做事的打算。”


    “哦?”青山秀信來了興致,掏出一支煙丟給他,說道:“這個案子不算小,破了你得記上一功,一定要上點心,想方設法要打入團夥內部。”


    忽悠野比倉健放棄警察身份去當臥底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嘛,利用對方給已不常在一線的他創造立功機會。


    青山秀信不怕忙,他恨不得每天都有一個案子能破,要讓自己的名字長期在各大報紙上保持活躍,要不斷給國民樹立起自己無案不破的認知。


    長期如此,以後在查案這件事上他說的話就是絕對權威,甚至他說誰是凶手,那國民就會相信誰是凶手。


    沒有人會出來質疑他。


    更沒有人敢出來質疑他!


    同時保持這種高強度破案效率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對於他這種創造奇跡的人,哪怕被特別提拔,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也會讓國民覺得理所應當。


    “嗨!”野比倉健接住煙點燃吞雲吐霧,承諾道:“我會盡力而為的。”


    “有消息再通知我。”青山秀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錯身離去。


    野比倉健在原地站了會兒,臉色陰晴不定,直到抽完手裏的煙才走。


    他回到一棟位於新宿區的房屋。


    裏麵有四個男人,高矮胖瘦,本來正在閑聊,但當看見野比倉健進屋後都紛紛噤聲起身,鞠躬表示問候。


    “大哥,您回來了。”


    “都坐。”野比倉健微微抬手。


    四人這又才重新落座,胖子指了指桌上的槍,“大哥,武器都到了。”


    “車也準備好了。”瘦子補充道。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野比倉健微微一笑,看著四人說道:“隻要能幹成這一票,以後大家一輩子吃喝不愁,喝最烈的酒,玩最騷的妞!”


    “嗨!”四人情緒激動的應道。


    野比倉健拍了拍手,“把地圖拿過來,再重新理一遍各自的任務。”


    他剛剛對青山秀信撒謊了,根本不是接觸了一個搶劫團夥,而是他親自牽頭組織了一個搶押款車的團夥。


    因為野比倉健發現那些犯罪團夥都很謹慎,根本不會收來路不明的新人入夥,特別是他這種在業界裏沒什麽名氣的,讓他想臥底都沒有對象。


    這年頭就連犯罪團夥招人都要有工作經驗的,不要初入行的實習生。


    事情總不能一直就這麽拖下去。


    那他還怎麽立功回警視廳升職?


    所以他換了個思路,既然沒有團夥接納自己,那麽自己招一幫不安分的二傻子組個團夥去犯罪,然後再把他們賣給青山秀信,這不就行了嗎?


    如此一來,安全,畢竟他身為團隊首領,所有人都是按他命令行事。


    完全沒有臥底身份暴露的風險。


    而且又能立功。


    同時幹一票打響名頭,也能在犯罪圈裏刷資曆,手下被抓,偏偏他這個頭領跑掉,這不更說明他的厲害?


    有了足夠的名氣和資曆後他就能招一些有案底,分量更重的罪犯入夥跟著自己幹,把他們賣了功勞更大。


    雖然這麽做不符合條例規定。


    但他相信青山秀信嚐到甜頭後也會支持他,並主動為他遮掩,畢竟這對他和青山秀信來說完全就是雙贏。


    受傷的隻有那些愚蠢的罪犯。


    “大哥,通過連日觀察,可以確定押款車每天早上八點到銀行,一共兩名押送人員,銀行還會安排兩名持槍安保出來配合提款,最近的警署接警後在不堵車的情況下要五分鍾才能趕到現場,我們最多隻有四分鍾。”


    “四分鍾,夠了,順利的話兩分鍾就能完事,不過大哥,我提議盡量不要殺人,畢竟我們隻是為求財。”


    “該開槍的時候一定要開,特別是麵對警察,一定不能猶豫……”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既激動又忐忑的完善著搶劫計劃,但卻絲毫不知他們的帶頭大哥其實是警方的臥底。


    隻怪野比倉健的思路太野了,任誰也不會想到組織頭目會是二五仔。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有人沉浸在東京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中,但還有的人今晚卻並不安穩。


    “叮鈴鈴!叮鈴鈴!”


    刺耳的門鈴聲響個不停。


    “莫西莫西?”


    通話器傳出道小心翼翼的男音。


    “村上先生您好,我們是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催收部的工作人員,這邊查詢到您上個月貸款已經逾期了快半個月之久,請問方便償還一下嗎?”


    門外,一名西裝革履,麵帶微笑的催收員語氣溫和而有禮貌的說道。


    “怎麽又是你?八嘎!我說了我沒錢!等有錢我會還的!八嘎!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趕緊給我滾!”


    村上宏益罵罵咧咧,絲毫沒有欠債還錢的覺悟,其實一開始他還是挺怕催收的,但當後麵發現野原金融株式會社的催收員全是這種文質彬彬的人後,他就越發的囂張和惡劣起來。


    畢竟好人是可以被槍指著的。


    “哐!”“哐!”“哐!”


    下一刻,房門遭到劇烈的撞擊。


    “你們幹什麽?你們在幹什麽?”


    村上宏益隔著門板厲聲質問道。


    但外麵的催收員卻沒有回應他。


    有的是依舊響個不停的撞門聲。


    “哐!”“哐!”“哐!”


    “你們這是強闖民宅!你們再不住手我報警了!”村上宏益恐嚇道。


    “可以,村上先生請便吧,報警是您的權力,但還款是您的義務。”


    “八嘎呀路!伱真以為我不敢報警嗎?”村上宏益罵道,轉身走到客廳抓起電話撥通110,“是110報警中心嗎?我要報警,有人暴力催收。”


    “您好,請問知道催收人員所屬公司嗎?我們這邊需要登記一下。”


    “是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就是那個全國最大的借貸公司野原金融株式會社!他們簡直無法無天!你們警察管不管!”村上宏益憤怒的質問道。


    “好的先生,我們這邊的建議是您盡快還錢,不要濫用警力資源。”


    聽見是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報警中心的接線員話音落下就直接掛斷。


    “嘟~嘟~嘟~”


    聽著聽筒裏傳出的忙音,村上宏益站在原地還有些茫然,沒回過神。


    “哐!”


    門終於被從外麵粗暴的撞開了。


    “啊!”


    “爸爸!”


    村上宏益的妻子驚呼一聲,一對兒女嚇得藏在母親的懷裏瑟瑟發抖。


    村上宏益扭頭看去,隻見一個身穿黑西裝,白襯衣的青年提著公文包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四個手臂有紋身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資深雅庫紮。


    “村上先生,抱歉了,毀壞的門板我們會社會出資修複的。”西裝青年微微鞠躬,麵帶笑容安撫了一句。


    正規公司,幹什麽事都很正規。


    看著西裝青年身後的四個暴力團分子,村上宏益臉色發白,不負先前的囂張,哭喪著臉說道:“我現在真的沒錢,你們非要逼死我不成嗎?”


    “村上先生,當初也不是我們逼著你借錢的吧?”催收員笑著反問了一句,又說道:“何況我們會社的利率在法律範圍內,很合理,既然你還不起,借的時候怎麽不考慮這點?”


    野原金融株式會社有規定,所有催收員必須微笑服務,因為代表的是公司形象,而暴力手段交給暴力團。


    “反正我現在沒錢,要不然你們殺了我吧!”村上宏益開始耍無賴。


    “村上先生,我們會社可是正規公司,哪能動不動喊打喊殺。”催收員笑了笑,接著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合同,“其實針對您這樣還款困難的客戶,我們會社充分考慮到了你們的難處,有專門的幫扶還款計劃。”


    “根據您借貸時登記的資料得知您之前是某電子株式會社的高級技術人員,我給您找了份工作,您進去幹一段時間,那自然就錢還清賬款。”


    村上宏益目露狐疑,借貸公司還幫忙找工作,居然有這麽好的事情?


    他接過那份合同,看了一眼後臉都綠了,工資待遇隻有市場價一半。


    這簡直就是騙他去被剝削壓榨。


    他要是能接受低工資的話,早就找到工作了,還用得著靠借貸生活?


    “這……這簡直是可笑!怎麽不幹脆讓我白幹活?我要是不去呢?”


    村上宏益將合同扔在地上問道。


    “當然可以,這是您的自由。”催收員彎腰撿起合同,但緊隨其後又話鋒一轉,“不過這樣的話我們會社將要走法律程序,您家的房子將被拍賣用於歸還債務,接下來會由法務部的人來與您對接,我就先暫時告辭。”


    話音落下,他鞠躬後轉身離開。


    剛走出幾步,又停下了,回頭微微一笑說道:“對了,為了防止您賣掉房子跑路,接下來我身後這四位工作人員將暫住您家,放心,他們也不白住,每天會幫忙接送孩子上學。”


    “不過他們都是粗人,難免有個疏忽什麽的,上下學途中孩子要是出個什麽事兒,您可千萬不要介意。”


    村上宏益頓時臉色漲紅,下意識衝上去想揮拳揍催收員,但被一個手上有紋身的壯漢直接一腳踹倒在地。


    痛苦的蜷縮著身子哀嚎不止。


    “村上先生可以報警抓他,他不是我們會社的正式員工,所作所為與我們無關。”催收員臉上笑容依舊。


    “啊!”村上宏益憤怒又無力的猛錘地麵咆哮一聲,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算你們狠,我去!我去!”


    “當真是明智的選擇,恭喜您擺脫失業的困境。”催收員立刻返回來將工作合同和簽字筆遞到了他麵前。


    野原金融株式會社與很多用人單位建立起了深度合作,專門把這些還不起錢的家夥送進血汗工廠,工資遠低於市麵,野原金融株式會社還要從中抽成,抽成是不計入還貸部分的。


    畢竟幫忙介紹了一份工作,從他們每個月工資裏抽點感謝費怎麽了?


    當然,這點欠債人是不知情的。


    他們合同上的工資數字,就是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已經抽成後的數字。


    從他們借錢那一刻起,要不然老老實實還利息給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創造利潤,要不然被賣進工廠,再要不然白給野原金融株式會社打工抵債。


    想不還錢那是不可能的,野原金融株式會社有的是辦法彌補回損失。


    村上宏益並不是一個人。


    而是很多日本人的縮影。


    青山太君的福報正在蔓延全國。


    他以一己之力,革新了貸款行業正規化,並促進了消費,還拉升了國家的就業率,國家功臣,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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