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煙帝癡癡的望著手心裏的小草人,一旁桌案上的燈花輕輕的爆出“劈啪”聲將他拉回了神來。他似還在想著什麽,雙眼有些微的迷離。過了半晌,才抬手將那小草人放了回去,慢慢向外走去。萬花園自然是不同於海棠苑的。經過這樣一場動亂之後,那裏的花兒仍是一片紛紅駭綠,蓊鬱香氣。那裏的靈獸依然蹦蹦跳跳歡快非常著。無煙帝緩緩的行進穿梭其間,遙遙望向蔓延到幾乎不見邊際的花海,微微眯起了眼。……“無煙,你看,這裏竟然有趙粉,嗯,不對……好像花色比趙粉還要豔一些。無煙你知道嗎以前我有種過這種花,還給我種活了,不過後來有一年的冬天冷的受不了。那牡丹經不得凍也跟著就死了,我還被那胡花匠好好的給打……嗯,說了一頓呢。”……“無煙無煙,你有沒有見過‘金錢綠萼’啊,以前村頭的劉員外家府裏就有一棵,下了雪以後掛在那枝頭可漂亮了,我偷偷爬牆去見過的。但是那些花好像都沒這裏頭的好看呢。”……“無煙……你快來看啊……”……“無煙……這裏的蝴蝶好大……”……金姣呆呆的凝視著獨立於萬花園中的無煙帝許久,終於還是慢慢的走近前去。無煙帝沒有回頭,仍是默默的負手立在原地,麵向著遠方。金姣看著他白的近乎透明的側臉和那緊抿的唇角,眼內一酸,開口喚道。“陛下……”無煙帝的眼睫微微顫了顫,複又抬起。金姣並不在乎他應不應自己,隻無聲的陪他也在原地站著,一陣之後,忽然開口道。“我這些日子總是常常做夢……”他順著無煙帝的視線一同向遠處望去。“夢見長遠長遠的事,還有已經離開的人。”無煙帝聽他說到“人”時,慢慢看了過來,他的麵色仍是一片沈鬱冰冷,隻是眉目之間有些不那麽清晰的隱約微光。金姣轉頭對上無煙帝的眼眸,見到那其中閃耀的像希冀一般的光暈,心酸道。“可是我怎麽都見不到想見的人……”無煙帝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金姣苦笑,眼眶卻漸漸紅了,“我總想著,小葉子是不是在怪我呢,他心裏有氣有怨,所以連再見我一麵都不願意的。”這話放到凡塵俗世中,自然是沒什麽的。可是由金姣口中說出,還是說予無煙帝聽的。怎麽都是有些小小的可笑的。他們是誰呢?他們是仙家,還是上位的仙家。他們難道會不曉得一個已經魂飛魄散的人早已連責怪的本事都不再有了麽。他們這樣的心心念念,懷抱牽掛其實是非常傻的。他們該做的便是放下,忘卻,不再想了。誰能比他們更清楚的曉得這由生至滅的一切一切。他們已看的太多太多了,為何到了自己的頭上就無論如何都參不破了呢。他們都犯了執念。金姣是真的這般想的,他甚至鑽到牛角尖裏日日後悔著若是當初自己沒有一時頭腦發熱的將無煙帝交付於小葉子,若是他回到天界之後能更快的複原去到人間,也許小葉子就不會成為劫數了。也許小葉子現下還是下界俗世中的一枚凡人,但至少,小葉子是活著的……他會笑,會哭,會生氣,能摸的到,能看的著……然而……金姣卻是太了解小葉子了。偶爾他的神智回到軀殼裏,超脫那些無窮無盡的雜念的時候,他又清楚的知道,小葉子是沒有後悔的……就是這樣的不後悔,讓金姣讓無煙讓他們這些天界的上仙更是處於一種自我囚困自我糾結的兩難之中。無人可以怨……隻有怨天,怨地,怨自己……金姣覺著很迷茫,他來尋無煙帝原想是寬慰著說些什麽好話的,可是那些想好的東西每每到了嘴邊卻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的。他不過是換個法子,繼續心痛罷了……這邊一直望著遠處的無煙帝卻眼內一亮,像是看見了什麽一般,愣了一愣,又快步走了過去。金姣看著他匆匆的身影,不明白是怎麽了,急急抹掉眼角的淚,一同隨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的穿過萬花園,來到外界。無煙帝停下了腳步,怔怔的凝視著地麵。金姣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起先沒覺著什麽,然而盯著盯著,卻又像是明白了。在這不起眼的一角,在靡麗群蝶的萬花園外,有一株孤零零的野草。對天界再熟識不過的他們隻要一眼就可發現,這棵草並不屬於這裏。一棵不應該長在這裏的野草,又是怎麽來到天界的呢?在那之前,這片萬花園,除了天帝,隻有一個人可以來。想當然,天帝自然不會去種這樣的草。而那人種這草的目的,隨便想想便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