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芳溜著牆角來到她身邊,一邊扶著,一邊低聲問:“你怎麽樣,有沒有傷了本元?”


    “別,咳!”他這一扶,攸寧覺得後腰更疼了,這是傷到了精魂,否則不會有這種痛感。


    她側眸看著被稱妖皇的男人,這是一個異常高大的男子,五官棱角分明,雙眸陰寒,多麽似曾相識的眼神。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味,攸寧雙唇微微向下,眸光冰冷,人似冷霜。他找來了。


    信芳瞅著她委屈的樣子,卻不禁輕笑道:“你怎麽不罵他?”


    攸寧恍然反應過來,微微抬高頭顱,一如既往的傲氣,輕飄飄的道:“我現在罵他有什麽用,等我能打敗他的時候,當然要大罵他!”


    “行了,別委屈了,那是魑魅界的妖皇鬼蜮,被他欺負一下,算不得委屈事。”信芳不禁看向二樓的窗口,老板對店裏的一舉一動都了然於胸,樓下聲響這麽大,他卻沒出來,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我管他什麽妖皇鬼皇,待有一日,我定要打敗他!”


    他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蹲下身子,輕輕擦擦她的臉,鮮血暈染了素白的帕子,迅速暈成了一片,信芳抿抿唇道:“你真有誌氣,好好修煉吧。”


    “恩。”她咬著牙,接過了他的帕子,扶著牆角站起身來。


    “鬼蜮,我說了這是本大爺的人。”安歌邊將煙杆磕在身側的木柱上,一邊漫不經心的道。


    妖皇鬼蜮,並非清虛界的妖皇,而是魑魅界的王者。


    三百年前,清虛界仙魔大戰,魑魅界以百萬妖軍為伍,妖皇鬼蜮乘機發動三千界大戰,迅速的吞並了周圍三個弱小的世界。等到清虛界平息內亂,魑魅界已經成為了能夠與清虛界匹敵的強界。


    “我已經給了你麵子,你還想要什麽?”


    安歌勾起右邊唇角,笑著道:“鬼蜮真會精打細算。”說著,他斜睨著她問道:“疼不?”


    攸寧點點頭道:“疼。”


    “走,我給你上藥去。”他轉身之際,眸光在鬼蜮身上停留數刻,接著,走到攸寧身邊,扶著她的手臂往堂內走去。


    “疼就大聲哭。”


    “哭過了。”


    “那就再哭一次。”


    “不必了,軟弱無用。”


    攸寧一瘸一拐的往隨著他上了樓,終於到了房中,她吃力的坐在榻邊。


    安歌轉身將她手中的帕子接了過來,在木盆中搓了搓,清水一洗,才算是弄幹淨了。他拉過她素白的小手,擦洗著手指間的血跡了泥土,也不嫌棄髒,更不說話。


    攸寧不禁問道:“你為什麽說他精打細算?”


    安歌輕笑一聲道:“你受委屈是小事,若是讓他找到由頭大鬧一場,到時候不但清虛界大亂,你也會受到牽連,所以...”


    “所以什麽?”


    安歌那雙明亮而略狹長的眼看向攸寧,眉心微微蹙起,一本正經的讓人懷疑,這真是那個安歌嗎?


    “所以,你別怪我沒為你出頭教訓他,等以後有機會,本大爺不會放過他。”


    攸寧輕哼一聲,眼角略帶邪意,勾唇而笑道:“不怪你,怪我自己太弱,處處受人掣肘。你救我一命,我牢記於胸。但是這仇,我自己報。”


    安歌也不勉強,拿出一個瓷白的小瓶子,將藥粉倒在手帕上,輕輕擦拭著她的唇角。


    這雙唇真軟,這個少女,哦不,是少女鬼。她怎麽能如此鮮活?


    她笑,她怒,她行為出格,脾氣暴躁,總是有點小聰明,但是,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她分明沒有體溫,待在她身邊,卻讓人覺得活力四射。


    他活了太久太久了,具體說,也有幾千年了。他真的太老了。


    他不願意回妖族。


    這客棧中的一切都那麽鮮活,每天醒來,都能看見會與他打罵的諦聽,而非隻會俯首稱臣的小妖。


    臭著臉給他送飯,總說是剩飯剩菜的,言不由衷的攸寧。他知道,她每次都會單獨給他和諦聽留出一份飯菜。


    還有新來的那隻笨鳥,也那麽有意思。


    這些人,這些妖,這些佛,似乎重新為他體內輸入了新鮮的血液,讓他不至於孤單。


    孤單,真可怕。更何況,他終於知道,她回來了,他怎麽能放手?


    他輕聲一笑道:“好了。”


    攸寧撫撫腰背,一定是斷了,仙藕真不結實。


    隻見他將藥瓶放在榻幾上,一轉身,斜躺在睡榻上。


    “哎!你做什麽!”攸寧瞬間站了起來,隻聽哢吧一聲,腰,徹底斷了。


    安歌微微扯扯唇角,笑著打了個響指,指尖金光四射之間,一枝不知名的豔麗花朵出現在他手中。


    攸寧雙眼一亮,卻道:“小把戲。”


    安歌毫不在意的抬起手,順著她的發鬢,將那枝花插在她發間。


    攸寧心間忽而一軟,手指不自覺的撫上了鬢角。


    “別動。”安歌自背後拿出煙杆,一隻手握成拳,撐著頭,一手捏著煙杆吞雲吐霧。他的胸口微微散開,露出小麥色的胸膛,隻見他眉梢微挑,接著道:“女人是用來疼的,跟著我,我來疼你。”


    攸寧凝眸看著他,略歪著頭,唇角邪意乍現,略俯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兩雙清亮的眸子目光交織著。


    安歌勾著薄唇,笑容魅惑又邪惡,這種笑容,不知為何,似與自己有些相似。


    她愈發不願側開眸光,隻更加上前一步,使兩人靠的更加近了。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灼熱,若有似無的曖昧流轉著,安歌伸手捧著她的後腦勺,略歪著頭,閉上雙目,一雙柔潤的薄唇吻在她的眉心。


    這種感覺啊,這種似曾相識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的感覺啊,讓攸寧忽然熱淚盈眶。


    “這世上的神明,都忙著自己的事。真希望你能早點察覺我,隻要你願意,請來我的世界。”


    真希望你能早點察覺,隻要你願意,請來我的世界。


    這短短一句話,似乎一把重錘,狠狠的敲擊在她心上。


    她半張著唇,許久沒有回答。


    月光灑落在他們身上,安歌目光從未有過的哀傷,手臂緩緩滑落下來,一腿盤膝,一腿半支著,長臂略微伸展,手指捏著修長的煙杆,薄唇吞雲吐霧著,疲憊之中帶著自然的慵懶,無限風流,令人失神。


    瑩白的月光籠罩著他,他好寂寞。


    形單影吊,孑然一身。


    這一幕似乎見過的,有些不屬於她的回憶碎片似的突然閃過,她想記起來,卻抓不住一閃而逝的回憶。


    “安歌,是不是,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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