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枯瘦的手突然拉住了攸寧的裙角,這雙手,從忘川河中伸出來帶著汙髒惡臭。


    “女仙!我妹妹就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啊!”一個嘶啞如同老嫗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就像是老風箱一般帶著苟延殘喘的氣息。


    攸寧轉眸看去微微蹙眉,沉聲問道:“你為何不肯飲孟婆湯?既然當初不肯投胎,被判入了忘川河受罰,便是不屬於三界之中,一個等待灰飛煙滅之日的物件,明白了?”


    女鬼在忘川河中日夜被劇痛折磨,蒼老的滿麵溝壑,汙髒的忘川河水順著臉上堆積的皺紋肆意流下,她想一躍而起,卻隻露出半條被河水泡的腐爛發臭的魚尾。


    她瞪著渾濁的雙眼,大吼道:“我不肯投胎,是我活該,隻是我投胎了我下的詛咒就要失效了!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我妹妹沒有錯啊!女仙!女仙!”


    隻見一道長鞭甩了過來,鞭痕所過之處露出一道森森白骨。


    鬼差走來,大罵道:“滾開!”一邊又一次的揚起了鞭子。


    老嫗沒有鬆開手,死死的拉住攸寧的裙角哭喊著道:“求求你們了啊!我妹妹是無辜的!你們大發慈悲救救她吧!”


    攸寧冷哼一聲,垂首一扯,隻聽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那女鬼手中隻剩下半片衣袂。攸寧輕慢的看向她道:“我又不欠你,憑什麽幫你。”


    女鬼喊道:“有錢!我妹妹有錢的!她一滴眼淚便值千金不止啊!”


    攸寧抿唇,轉身離去,陸離凝眸看了看那老嫗微微搖搖頭。


    出了地府城,天色微亮。攸寧抬眸看著晦暗不明的天空,問道:“日出月落,日落月出,這世上最可憐的,難道不是日月麽?如此說來,世上可憐之人何其多矣,救得過來麽?”


    陸離轉眸看向她,略微垂眸,用平和的語氣道:“所以,你還是想去看看那女鬼的妹妹有什麽事?”


    攸寧微微蹙眉,為何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他便能擊中她內心的聲音呢?


    “不救,隻是看看。”


    陸離無奈的笑了笑,緩緩的道:“那便去看看吧。”


    南海之外天地混沌不明之處,生活著三界間最與世無爭的種族,名為鮫族。鮫人人身魚尾,男背有鰭生黑鱗,天生神力齒爪尖銳,女性柔,鰭色繽紛,背鱗軟而韌。出水化為人形,法力盡失,離水而居可活十年。


    鮫人善織紗,紗輕若雲柔若霜,名為鮫綃紗或龍紗。鮫人泣淚成珠,暗夜能照,千金不換。鮫人油膏製成燭火,一滴可燃數月不滅,又因製作鮫人油膏工序繁雜,故此油膏價值更高,曾有凡人買賣鮫人燭半寸,獲三千金珠...


    雲層莽莽,他們來到了南海的盡頭,這裏沒有日升月落,終年是迷霧繚繞在海麵上。二人無法探清前路,隻能下到陸地上步行。


    耳邊傳來車軲轆壓過土路的聲音,一駕馬車由遠至近悠然行來。兩人便等在路邊,兩道微弱的燈光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從霧裏鑽出了一輛珠玉琳琅的華貴馬車。


    隻見馬車中伸出一隻消瘦枯幹的手臂拍了拍車夫的肩膀,車夫勒進了馬韁,駿馬漫不經心的停下了步子。


    那消瘦的手臂撩開車簾,隻見一個形容如同幹屍般的青年男子朝著兩人微微一笑:“二位可是路過的?”


    陸離微微點頭,垂眸回道:“我二人要去南海會見好友,一時不查,迷失在霧中找不到出路。”


    馬車前頭兩盞昏暗的燈籠,讓雙方能勉強看清容貌。那男子眼窩深陷著,兩頰幹癟的如同一層皮一般,他微微一笑回道:“二位有所不知,此地常年霧氣繚繞不見日月,天色越晚,霧氣越濃,朝起之時,霧氣最淡。故此,我們用霧氣濃淡辨別白天黑夜。”


    不過兩句話,男子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他長長的喘了兩口氣,接著道:“今日天色已晚,二位恐怕是找不得出路了,若是不嫌寒舍簡陋,便來我家中過夜吧。”


    攸寧微微一笑,拱手行禮,道:“公子一片好意,我們若是不從倒是不對了。”她側眸看看陸離,又轉頭看向他,接著道:“那便請帶路吧。”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血紅色的牙花子,在昏暗的燈籠下更顯得滲人了。他擺擺手,艱難的挪了挪身子:“客人請上車吧,夜裏霧大,萬一不慎跌落海崖,那是要出人命的。”他微微頓了頓解釋道:“二位可能不知道,此處三麵環山一麵臨海,地勢險峻。”


    “那就叨擾了。”陸離謝過,拉著攸寧上車去。


    馬車在此驅動,車裏坐了三個人顯得有些局促。


    男子低聲咳了咳,麵色才顯得紅潤了些,虛弱的拱手道:“在下申屠氏,單名一個鳳字,還未請教二位遠客名姓。”


    攸寧略微展唇微笑,眸光露出一絲善意,問道:“原來姓申屠,真是緣分。”沒頭沒腦的這麽一句話,申屠鳳略有些疑惑。


    攸寧傳音給陸離道:“千年之前我陪陵光巡視三界,曾遇到過申屠氏的祖先舜帝,那可是一位剛毅聰明的人皇,沒想到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他早已入了輪回道而我卻在此遇到他的後人,難道不是緣分嗎。”


    陸離泯然一笑傳音回道:“凡人界少有申屠氏,原來是遷居到了南海盡頭隱居。”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牽著她的手回道:“在下陸離,這是我的夫人攸寧。”


    申屠鳳略咳了兩聲,微笑著回道:“原來客人是夫婦二人,那便將兩位安排在一處歇息吧。”


    攸寧低低的笑了笑,暗自捏了陸離腰間一把,笑著回道:“多謝。”


    陸離忍著痛也不吭聲,隻在暗處在她手心輕輕撓了撓,傳音問道:“他的陽壽快到了。”


    攸寧輕哼了一聲,然後沉聲回道:“便是不用你的法眼,凡夫俗子的肉眼也看得出來,他已經病入膏肓回天無力了,隻是我有些好奇,他怎麽會虛虧到這個地步呢?莫不是前天不足之症?”


    陸離回道:“此虛虧乃是人禍而非天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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