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梁季珪設宴,宴是家宴。喬虎捏著帖子嗤笑,就住一個府裏,吃頓飯還搞這麽多花樣。倒要看看這姓梁的到底要幹什麽。可就在他刮幹淨胡子,整理好衣服,端端正正地準備赴宴時,蘇鷹來了。蘇鷹放下抓在爪中的紙條,掉頭就走了。喬虎狐疑地看著蘇鷹飛得匆忙的身影,撿起飄落地上的小紙條。上麵隻有兩個字——快走——出自蘇青的筆跡。喬虎看著那兩個字,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最後緊緊一握,紙條化為齏粉。宴會廳中梁季珪正與那位客人大談長生不老之術,蘇青坐在一邊,端著酒杯發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梁季珪與客人說了一會兒話,注意力轉回蘇青身上,笑著給他夾了一筷菜,“雲鶴道長的仙論雖精彩,你也別光顧著聽,吃些菜。”“嗯。”蘇青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起碗裏的菜食不知味地嚼著。他看了一眼那位雲鶴道長,這是季賢尋回來打算推薦給皇帝煉製不老仙丹的。長得長眉俊目,一身深藍道袍,手執潔白拂塵,看起來確有幾分仙風道骨。隻是蘇青一見這道士就心中不安,這個道士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出了老虎事件之後不久。雲鶴似乎感覺到蘇青的目光,回了一個微笑。蘇青微微皺眉,避開視線,心中隻希望喬虎看到字條後能乖乖離開。這個道士,不簡單!不過,喬虎顯然不會乖乖聽話。蘇青還未想完,廳門口已傳來喬虎洪亮的嗓門,“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廳中頓時靜了靜,梁季珪站起來嗬嗬笑了兩聲,“虎兄,你可來了。來來,快坐下。”待喬虎在左手位置坐定,才將雲鶴道長與喬虎互相介紹了一番。喬虎與雲鶴一個對視,虛偽道:“久仰久仰!”雲鶴亦微笑著回了個拱手禮道:“虎兄弟,貧道多次聽王爺提起,果然氣度不凡。”人到齊了,梁季珪讓上熱菜,當然還有助興的歌舞。隨著一道道佳肴端上桌,四人觥籌交錯,表麵嘻嘻哈哈,暗地各懷心思地吃菜喝酒。蘇青始終不放心,菜也吃的不多,頻頻以眼神示意喬虎快走。可喬虎愣是裝作沒看見,與雲鶴相互吹捧地不亦樂乎。梁季珪見蘇青不停看喬虎,這幾天消停的醋意又湧了上來。他一把握住蘇青放在腿上的手,“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吃的好少,手都冷了。”蘇青看了一眼案上的雞鴨魚肉,確實不大合胃口。不過他還是配合地拿筷夾了點用來做配菜的竹筍,嚼了兩口道,“怎麽會,很好吃。”又夾了筷魚腹上的嫩肉遞到梁季珪嘴邊,“你也吃,這兩天太忙,都瘦了。”梁季珪含笑吃了,有些得意地看了喬虎一眼。喬虎正端著酒杯與雲鶴對飲,感覺到梁季珪的視線,見對方的炫耀隻是挑眉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充滿嘲諷。梁季珪臉色沉了沉,平時對方就從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自己堂堂王爺,反而處處要看一個侍衛的臉色。以前看在蘇青的麵子上多有忍讓,但自從知道這個侍衛有可能是妖怪變得後,梁季珪就再也咽不下去這口氣,此時見對方又是那副嘴臉,氣得握筷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不過,轉瞬他就放鬆了表情,看著與喬虎對飲的雲鶴道長,露出了愉悅的笑容。蘇青見喬虎完全不聽勸,反而與那雲鶴虛情假意地暢飲談笑,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按了按被歌舞鬧得有些犯疼的太陽穴,跟梁季珪請退。“怎麽了,不舒服?”梁季珪扶著蘇青關切地問道。“沒什麽,清靜慣了,太熱鬧了反而不大習慣。”蘇青笑笑,“我還是回院裏待著吧。”梁季珪略一沉吟,覺得蘇青此時退下正合他意,於是囑咐了幾句,就讓他回去了。待蘇青離開後,梁季珪拎著酒壺,走下座位,“來來來,今晚不醉不歸……”喬虎被梁季珪與雲鶴二人聯手灌了不少酒,一邊喃喃著“接著喝”,一邊醉倒在案幾上,將碗盤撞翻不少。原本幹淨的地麵上被碎瓷殘肴弄得一片髒汙。侍立在一邊的侍女見狀要上前打掃,被梁季珪揮手阻止了,“不用了,退下吧。”他冷冷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喬虎,吩咐道,“都退下。”於是滿廳的小廝丫鬟連帶樂師舞娘瞬間退了個幹淨。偌大的廳堂中隻剩下梁季珪、雲鶴和喬虎三人。雲鶴一甩拂塵,臉上的酒色褪得幹幹淨淨,站在那裏飄逸出塵,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哪裏看得出剛剛還喝得滿臉通紅,吃得滿嘴流油。梁季珪對著這樣的雲鶴立馬肅然起敬,行了一禮問道:“道長,您看,這廝是否確是虎妖?”“確是虎妖無疑。”雲鶴微微一笑道。梁季珪得到確信的答案,反而有些害怕,“那……那道長可有把握……”雲鶴拍了拍梁季珪的肩:“王爺請放心,這虎妖道行還淺得很,要收拾他簡單得很。倒是王爺你那位知己……”“什麽?”梁季珪心中一跳,他始終不想去懷疑蘇青的身份,寧願相信蘇青也是被這虎妖蒙蔽的。“當然是無辜的了!”喬虎撐著桌麵站了起來,對著梁季珪與雲鶴露出尖尖的虎牙。“你……你不是醉了嗎?”梁季珪見喬虎醒了過來,大駭,轉身躲到雲鶴身後。“哼!”喬虎冷哼一聲,“道長可以裝醉,我當然也可以。”他對上雲鶴的目光,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妖道。”“過獎。”雲鶴麵上露出謙遜的微笑,手底已結印,對著喬虎驟然發難。“轟隆”一聲,喬虎麵前的案幾斷成兩截,木屑飛射。喬虎靈活地避開這一擊,揉身撲上,一拳直奔雲鶴麵門而去。梁季珪見狀早已滾到最遠的角落躲好觀戰。見雲鶴輕輕鬆鬆單手接下這勢如奔雷的一擊,不禁暗暗叫好。喬虎一擊不中,立馬抽身,旋即又是重若千鈞的一掃腿。雲鶴被這一擊緊接一擊的攻勢搞得沒辦法結印施法,隻能以拂塵擋住一下下重擊。在喬虎又一腿掃出時,雲鶴不退反上,拂塵一架卸去大部分重力,另一手食指曲起,叩在曲泉穴上。喬虎瞬間覺得自己左腿一陣酸麻,然後就失去了知覺,知道不小心中招了。他勉強就地一滾,避開雲鶴的下一擊。可雲鶴本來那一招就是虛招,為的就是要逼開喬虎。一看計策湊效,雲鶴冷笑一聲,“你死期到了。”隨即雙手結印,一舞拂塵,原本柔軟如絲的麈尾化作千萬光箭往喬虎罩去。喬虎左腿已完全麻痹,動彈不得,眼看就要被射成篩子,一扇窗頁旋轉著飛來,擋掉了大部分光箭。隨即一道黑影從少了半扇窗戶的窗口呼嘯而入,往雲鶴撞去。饒是雲鶴及時避開,臉上還是留下三道血痕。蘇鷹一拍雙翼,對於沒能一爪撕下對方一大塊肉感到很遺憾。不過既然一擊不中,他也不再戀戰,一個回旋,落在進門的蘇青肩上。“蒼和,你怎麽來了。”梁季珪見到蘇青,心內升起幾分心虛。蘇青看了梁季珪一眼,垂下眼睫:“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梁季珪心一顫,“不,你別說……”“原本隻想靜靜陪你過完這輩子,但現在……這個願望似乎無法實現了呢……”蘇青低聲道。“不……不……”梁季珪搖著頭,卻不敢上前。他隻想自欺欺人,不想知道真相。蘇青低歎一聲:“季賢,你不該傷害我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