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禮。而後兵。


    禮是宴請,但當一切都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之後,就隻是一場鴻門宴。


    兵,要先看到各自的武器,於是七夜的手按在了誅邪劍的劍柄之上,在七夜城將九幽金蓮加入進誅邪後,這還即將是第一次展示它真正的威力。


    今何夕的另一隻手放在了桌底。


    劍封雪哈哈一笑,從身旁取來了驚天劍,放在了桌案之上。


    三個人誰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們彼此看著彼此,他們的武器或明或暗,或半明半暗。


    “這麽說,早在請我等來的時候,你就做好了兩手打算?我倒是真的小覷你了,沒想到當年那個隻有一股子勁的年輕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奸巨猾的梟雄。”


    “你不需要用這樣的話來譏諷我,因為在人類大義的麵前,一切其他借口都會是蒼白無力。”


    “那麽你呢,堂堂妖族幻神之主,為何要跟一個人類為伍,難道你真的就因為這是誤會,而原諒人類與妖族數千百年的積怨麽?”


    “這……其實,師兄幫師弟,是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今何夕在如此緊張到極點的環境下,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鼻子,略顯無奈地說。


    師兄,師弟。


    劍封雪在聽到這兩個詞的時候,他心裏唯一的一絲疑惑也沒有了,當年劍仙殿殿主君子風收留了一個大弟子,後來也在掌秤人的追殺下消失無蹤,沒有想到居然就是眼前這個幻神之主今何夕!


    難怪他會對這件事情感興趣。


    因為他在鎮獄界受困,完全就是因為掌秤人所害,兩者早有宿怨。


    劍封雪寧願相信這樣的理由,他也不會認為今何夕會真的如他說的那樣,是因為師兄所以幫襯著師弟。


    人與妖,不要說建立友誼,隻怕要做到相互之間不懷疑,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是掌秤人蓄謀了千百年的計劃,怎麽可能因為一場和解就消失不見。


    “當然,以你的智商,隻怕現在心裏一定在想,我隻是因為自己的恩怨和利益,才會和七夜聯手。”


    今何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帶著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劍封雪。


    “但很可惜,你即使用特殊手段隱藏了心事,卻還是那麽容易被人猜透。嗬嗬,不過更可惜的是,其實你猜錯了。再怎麽說,君子風也曾經是我的師父,而七夜是我的師弟,師父和師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今何夕笑著眯起眼來。


    鳳凰在他身旁,距離那麽近,依舊猜不透他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


    幻神之主,九尾妖狐,詭譎多變和狡詐讓外人無法看透,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七夜也不知道。


    但對抗星空意誌是多麽辛苦的一件事情,以前都由君子風和昊蒼扛著,還有智慧通天的伊相幫忙,而現在全部需要靠他自己,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因此他需要找一些幫手,今何夕是很好的選擇。


    “不管怎麽說,現在是一對二,你真的決定好了嗎?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會放你出去的。”


    在這個房間裏,隻有盟友和死人,沒有第三種選擇,因為這關乎到人類未來的大事,七夜能夠為此鋪墊的殺了七天七夜,就不會在乎再多殺幾個。


    有了今何夕的支持,以一敵二,哪怕是突破到臨仙境的正道盟盟主,也未必能夠成功脫逃。


    但,究竟能不能,終歸還是打過了才知道。


    劍封雪一拍桌案上的驚天劍,一道凜冽的劍光閃過,整張桌案被他一劍斬碎,在桌案被斬碎的一瞬,七夜和今何夕同時動手了,兩道不約而同的劍鳴聲,鏗鏘響起。


    金月齊鳴。


    七夜的手上持著的是誅邪劍,今何夕手上卻拿著一把奇怪的扇子。


    扇子是如何發出劍鳴的?


    來不及等眾人想明白這個問題,七夜和今何夕的同時出手就已經來到劍封雪的麵前,他們不約而同地出手,不約而同地使用了劍十四式,並且都很熟稔。


    這給劍封雪的感覺,就仿佛是在跟兩個君子風交手一般。


    這種感覺很惡心,因為劍封雪對君子風的厭惡,因為他討厭這種熟悉的劍法。


    這種厭惡,讓他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出劍的力度,以至於還紛飛在半空的破碎木屑,都被這樣一股強大的力量衝得到處飛散,如同枯尾飄蝶在牆上劃出一道道痕跡。


    在流散的木屑中,劍封雪一劍而來,在空中連擊兩聲,聲聲脆響。


    七夜和今何夕的身形分別停頓在了左右兩側,他們的劍光被撇開,方才緩住身形。


    就在剛才交手的一個刹那間,劍封雪的驚天劍,分別在誅邪劍和扇劍上分別磕了一下,以至於它們繞過了自己,而劍封雪則抓住這樣的空隙,從兩人之中抽身而過。


    “很精妙的控製力。”今何夕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扇子。


    “很精準的判斷力。”七夜穩了穩抓住誅邪劍劍柄的手。


    他們對於劍封雪的反擊都沒有判斷失誤,如果剛才換做其他兩個修為稍弱些的劍修來,很可能就在這一攻一防的轉換交替下,被劍封雪反擊得手。


    而不是像他們這樣,隻是從旁擦身而過。


    剛才在空中交手的瞬間,聽到的是兩聲脆響,但實際上是四聲。


    因為同步和重合,讓另外的兩道聲音被掩蓋,這更加說明在場動手的三個人,都是舉世難尋的劍道高手。


    真正的劍修,選擇了不一樣的路,讓他們最終在這裏交手,這是劍道的悲哀,驚天劍發出輕微的鳴顫,似乎在為這樣的悲哀而惋惜。


    隻有劍封雪能夠感受到,驚天劍鳴顫中的真正含義。


    但正因為他明白了這種含義,讓他原本還不算難看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剛才那看似簡單的一擊,其實包含了三個人對於劍太多的感悟,而當這麽多感悟盡數付諸在劍身上的時候,哪怕是一把罕見稀世的寶劍,也會承受巨大的壓力。


    驚天劍遭受到誅邪劍和扇劍的攻擊,它的輕顫是一種提醒,提醒劍封雪自己的情況並不算秒。


    劍修劍修,是劍和修,這一點早在式微山的時候,君子風就教導過七夜,相信他也曾經這樣教導過今何夕,所以他們今天才會這麽默契地同時使用了劍十四式。


    劍十四式,劍崩。


    崩字訣的真正奧妙,不是講究一招斃敵,而是慢慢的摧毀。


    就像摧毀一座壘砌高大的山堆,就像抽離慢慢燃燒的薪火,就像震碎一把漂亮的寶劍!


    “殺人誅心,劍修之間的對戰,最狠的事情不是殺了對方,而是先殺了他的劍,再慢慢殺死他。你們果然不愧是那個偽君子的弟子,夠狠。”


    劍封雪抬頭,看向對方兩個不弱於自己的劍修。


    可惜眼睛是不會殺人的。


    但他們現在卻是要殺自己,而且是先殺自己的劍,再殺自己。


    “沒有驚天劍的你,就隻有第八境巔峰的修為,麵對兩個突破第八境巔峰、邁出那一步的修士,你沒有半點勝算。難道你還打算繼續嗎?”


    七夜沒有去回答劍封雪的話,而是反問道。


    他們之所以選擇劍十四式劍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於此。


    盡量以最小的消耗,去換取戰鬥的勝利,這是在走上對抗星空之路前,安定內亂必須要做到的。


    劍封雪陷入了困局,在成為劍聖宗宗主、正道盟盟主以後,他陷入過大大小小的困局,但最後的結局是他贏了,於是他過得越來越好,因為他夠狠。


    而在這裏,他決定要做的事,更狠。


    仙元被灌輸進驚天劍中,原本低聲鳴顫的驚天劍陡然變得劇烈起來,整個劍身都開始猛烈地顫動。


    劍封雪渾然不覺,隻是不斷加大輸入仙元,驚天劍開始發散出一種炙白的光芒,刺眼的模樣像要炸裂的驕陽一般,於是在下一刻,它就真的炸裂了。


    就像當年在剿魔大會上,七夜自己引爆了自己的全部修為,企圖跟劍封雪同歸於盡一樣。


    隻是如今的對象,已經換成了劍封雪,確切的說是陪伴了他很長時間,但無法再陪伴他到永遠的驚天劍。


    驚天劍的炸裂,是劍封雪破釜沉舟的一步,因為如果他還舍不得驚天劍,就會因為此步步受到掣肘,但結果依然是注定的,不如就此果決忍痛割愛。


    沒有了驚天劍,劍封雪還是那個劍封雪。


    他不是劍修,但他依然是那個正道盟的盟主,他的實力不單單隻在一把劍上。


    這是他經曆過那麽多事情以後,真正明白的道理,就像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麵,劍封雪不會丟了劍,就成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他把心中對驚天劍炸裂的憤怒,直接宣泄了出來。


    白光中炸裂的驚天劍,化作一段段銀白色的劍刃碎片,被劍封雪在半空中拈起。


    然後,仿佛遭受到神奇的魔力般,它們如同被撐開的雨傘般,倒卷著朝正對麵飛去。


    那些斷裂的銀白色劍刃,像從雨傘上灑落下來的水珠,被精準地甩了出來,化作最淩厲的鋒刃,麵對這麽多密密麻麻的鋒刃,七夜和今何夕同一時間撐起了防衛的仙元。


    劍封雪一咬牙,拚著同時控製那麽多斷刃的超荷,輕叱了一聲。


    爆!


    “漫天,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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