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如水的月幕下,充斥著溫暖燈光的房間,那生硬高壯的三角鋼琴,卻在演唱著最柔和動聽的樂符。


    在這鋼琴房中,外邊別墅中傭人們忙碌的聲音絲毫不能觸及到這封閉的領域,靜謐的房中,江川千惠用她的十指柔荑,彈奏出一條汩汩溪流,彈奏出滿華月光,彈奏出命運悲鳴,彈奏出……她的心聲。


    那是一種孤高的聲音。


    倉田伊思,這位不速之客,此刻就躲在窗後的陽台上,聆聽這孤高的心聲。


    他來此,也必須來此的理由很簡單,為他之後要進行的計劃上一道保險!倉田想得很清楚,如果說他的計劃非要說出一個紕漏,那麽,必然是出在江川千惠此人身上。


    在這樣一個有著官二代杉山哲也和富二代岡本英樹的三人團夥中,即使江川千惠身出名門,可是這樣的身世在這兩人麵前也變得黯淡無光,或者說,恰恰是她這樣的出身,她這樣的美貌,她這樣的才華,更能引發權貴人士的占有欲,可是偏偏,她卻能在這個團夥中如魚得水,和另外兩人平起平坐,甚至隱隱占據主導地位,她憑的是什麽?


    她的身上,一定有著倉田也還未看清的地方,那一定和她的家世,和她的樣貌,和她的才華,甚至和她的智慧,都無所關聯,那一定是能令看到的人徹底將她的家世、她的樣貌、她的才華、她的智慧都忽略,那一定是能令人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裙下,那一定是她身上最明亮或者最黑暗的地方。


    以她的聰慧,和她在團夥中說話的分量,加上這連倉田都看不透的未知,極有可能導致倉田的計劃無疾而終。


    所以,倉田他來了,他當然不會指望今晚就能揭曉江川千惠身上的疑團,所謂的保險就是……


    砰砰!


    琴聲隨著敲門聲戛然而止。


    江川千惠十指仍然搭在琴鍵上,臉卻朝著門的方向看去,她似乎知道,會在她練琴的時候打擾她的,隻會有一個人。


    啪嗒


    門外的人走了進來,隨著這個人邁著優雅的步子踱了進來,原本明亮的琴房變得更亮了,來人是個美婦人,她穿著一身便服,可是能將便服穿出晚禮服的感覺的,在倉田見過的所有人當中,也隻有這位美婦人了,她走著端莊的步子,每一步都優雅得如同鶴步,她靜靜走到江川千惠身邊駐下了腳步。


    “母親大人,歡迎回來。”江川千惠起身向她的母親問號,簡單的言語中,充滿了恭敬。


    歡迎回來?原來如此,記得新聞上寫著江川夫人今天剛從法國開完個人鋼琴演奏會回來,難怪這裏這麽熱鬧。


    想到剛進來別墅時那燈火如晝的畫麵,倉田心中了然。


    琴房內母女的對話仍在繼續。


    “坐。”江川夫人臻首看了一眼雖然起身卻仍落在琴鍵上的十指,靜靜說出一個字。


    江川千惠乖巧地坐了下來。


    “有段時間沒在你身邊了,先練首曲子吧。”江川夫人很隨意地說著,可是她的話,卻令倉田感覺有種涼意。


    明明很久沒和女兒見麵了,久別重逢應該是噓寒問暖,互道家常,可是她話中的意思,卻分明是要考驗女兒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琴藝是否生疏,有否進步。


    “是。”江川千惠恭敬地應聲,還是那副乖乖女的模樣,雙手十指很快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跳動起來,一串串美妙的音符悠然而生。


    倉田這回卻直接皺起了眉頭,如果這是他第一次聽千惠彈琴,那麽他會稱讚一句她的琴藝嫻熟,可是,在江川夫人還未進來前,他就已經做了一回不請自來的聽眾,聽過了她的琴聲,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前後的對比,反差,太強烈了。


    如果說現在千惠彈奏的琴聲是好聽的音樂,那麽剛才她獨自彈奏出來的,簡直是能觸動靈魂的藝術。


    簡單地評價,琴聲還是原來的琴聲,可是,其中,卻沒有了靈魂,變得死板。


    自然,連倉田都聽得出來,她的母親,作為大師級的鋼琴家,又怎麽會察覺不到。


    按理來說,這樣死板的琴聲,對江川夫人這樣的大師級鋼琴家來說,是不堪入耳的,可是,她盡管有些失望,還是靜靜地聽完了千惠的彈奏。


    “我很失望。”餘音嫋嫋,待到連琴房裏最後一聲回音都消散去,江川夫人淡淡地說道。


    “我會更加努力的,母親大人。”千惠乖巧地說道,自從江川夫人出現後,千惠仿佛失去了靈魂,變得像是一隻精致的人偶,隻是機械地迎合著她的母親。


    “你很聰明,應該清楚我不是指這個……”江川夫人冷聲道,連著溫暖的琴房感覺都涼了下來,隨即她歎息一聲,語氣回暖,帶著一絲疲憊道,“算了。”


    她忽地往陽台的方向走了過來。


    遭了!


    此時正躲在陽台上的倉田察覺到了江川夫人的舉動,正要避一避,可是心中靈光一現,一個念頭阻止了他躲避的動作。


    他今天本是為了給他的接下來要進行的計劃加上一個保險,是為了江川千惠而來,可是來到這裏之後,他所見到的,他所看到的,他所感覺到的,結合他數百年漫長人生的經驗,在這一瞬間,他仿佛被醍醐灌頂一般,隱約地,他看透了這對母女背後的故事,同時,他心中生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但是,現在卻沒有解說的功夫,倉田倉促間,隻做了一件事——他將架在他鼻梁上形影不離的眼鏡,給摘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江川夫人已經來到隔著陽台和琴房的窗前,她輕舉玉臂,捋開一些窗簾,讓窗外皎潔的月光更多地透進琴房裏來,理所當然地,當她做完這件事後,一眼就看到了躲在窗簾後陽台上的倉田伊思。


    “你!”驟見陌生人,饒是江川夫人在世界各國巡回演出,被世界矚目,心理素質過硬,在這一刻,也不由地驚呼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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