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沒關係,你指條路給我,我自己走出去打車。 管家眼看留不住我,很為難的樣子,又不好現在再說有車,隻好任由我走了出去。 這一片都是院子,榆樹落光了葉子,枝椏上都是雪,有個院子裏種了非常精神的青鬆樹,露出一點樹尖來,積了雪,像寶塔。我走近點想看,發現門口站了兩個警衛。 印象中李家老宅也在這一片,希望不要碰到李硯,小時候他讓我害李貅我沒答應,還跟李祝融告了狀,在那之後他就恨毒了我。雖然李祝融礙於親戚情麵不能懲戒得太過,但他們這些人,都是很在乎麵子的。 走了兩分鍾,又路過幾輛車,我站在路邊讓他們先過,但是他們卻停了下來。 當中一輛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後座上鄭敖的臉。他穿著黑色大衣,臉色很蒼白的樣子,大概沒睡好,鄭家父子都是桃花眼,眼底有點紅也不顯得狼狽,反而非常漂亮。 我們對峙了一會,他先開口了。 “你要回去?” 我點頭。 他沒問為什麽,也沒挽留。 “讓他們先回去,我們去一趟李家。”他跟司機說。 - 我很久沒再和鄭敖這樣平靜地坐在一起。 隻是我們已經沒有話說了。 十多分鍾的路程,他沒有再解釋過一句,似乎那次在酒吧就已經把我們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我以為是我自己要堅定,不要被騙,原來他壓根不想騙我。 他不需要我。 我有點覺得冷,又有點想笑。 看見李家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我不進去了,你回去吧。” “好。” 我準備下車,車門卻沒開。 他坐在那裏,背靠著椅背,他轉過臉在看窗外的雪,我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我爸的飛機找到了。”他說:“整個機尾都不見了,找到了駕駛員和副駕駛的屍體,還有幾具正在辨認。”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也沒給我說話的時間。 “開門,他要下去。” - 時間還很早,我爸披著衣服在餐桌旁吃早餐看書,看見我回來了,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我跟他解釋清楚,他也沒說我什麽。 我爸的性格就是這樣,他總會忘記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然後提出一些讓人很難做到的要求。但要是別人做不到,他也不會去很嚴厲地苛責別人。他這樣的人,是做不出傷害很大的事來的。 隻是我一直不想讓他失望。 “回來也好。”他大概在自我安慰:“吃了早餐沒有,今天的粥很好喝。” 我盛了一碗粥,坐在桌邊喝,一邊聽我爸陸陸續續地問起鄭家的事,慢慢回答他。管家拿了新剪的玫瑰來插,整個餐廳裏都是香味。我臉上本來是冰冷的,漸漸也暖和起來。 口袋裏的手機一抖,我拿出來,是一條短信,發件人是鄭敖。 我勺子一抖,灑了一點粥出來,我爸覺察到了,抬起眼睛看我。 我拿著手機,走到一邊去打開。 他說:“小朗,我心裏很空。” 我打了一串字,又慢慢刪掉了。我本能地想安慰他,想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事情並沒那麽糟糕,吉人自有天相,再難的日子,隻要過去了,回頭看,都是一地燦爛陽光。 但我仍然記得他的高傲,他的沉默,他的一言不發,沒有解釋,沒有道歉,沒有一點示弱,仿佛整件事裏他沒有一點錯處,仿佛我就應該這樣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後,不用一點歉意,不用一點安撫,還會死心塌地的對他,還會為了那一點愛情賤到骨子裏。 我站的地方,擺著新插的玫瑰,花苞上仍然帶著露水。我仍然記得他在花房裏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回短信。 我說:“去找寧越吧,這世界這麽大,總有你沒玩過的,爽過了就不會空了。” - 回完短信,我坐回餐桌旁,繼續喝粥。大概我態度很平靜,我爸沒再問我什麽。 有點諷刺的是,說完這些話,我的心裏並無多少報複的快意,鄭敖說他心裏很空,但我現在心裏才是真的空,像被腐蝕出一個洞,空無一物,颶風從心裏吹過去,什麽都抓不住。 大概注定我這碗粥是喝不完的。 喝了兩口,管家拿過電話來給我爸接。 我爸“嗯”了兩聲,電話很短,他掛斷電話,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點小心,又在觀察我的神色,大概還有點責備。 他說:“小安打電話來說,鄭敖的車在路上被人撞了,現在情況還不清楚,讓我們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