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我從小生活在孤兒院裏,被收養之後沒有得到親情,所以骨子裏自卑,表麵又自傲。大概是因為我喜歡你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自己喜歡我,所以我知道就算表白得到的也隻是侮辱,所以本能地壓抑自己,就像電療小白鼠一樣,和你在一起一次,就要在心裏責備自己一整天,久而久之,就養成了慣性。大概是因為迄今而至,我從這段感情裏得到的,除了索取,除了侮辱,別無他物。” 既然要講前緣,那就講前緣,誰還沒點前緣?隻不過是有沒有仗著前緣把犯過的錯一並抹殺的區別。 鄭敖顯然也看出來了。 不過他這次沒有像上次在醫院一樣摔門就走了。 他牽住了我的手,然後把我拉了過去。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抱著我,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拍著我後背:“我可以等一輩子,隻要你不要當逃兵,我會一直努力,直到你釋懷的那天。隻要……” “隻要什麽?”我打斷了他。 鄭敖笑著拍了拍我的頭。 “隻要你別死。” 他說:“我知道我走之後,她們會替我解釋,會替我說,但我想要自己告訴你,我很愛你,我很後悔當初犯過的那些錯誤,我曾經繞過一段很遠的彎路,我曾經變成一個很自私的人,我本能地知道怎麽做能夠讓自己過得最舒服,為此不惜傷害任何人。但愛與自私是相反的,我會一點點改正過來。隻要你等,隻要你活著。” 他重複了一句:“隻要你活著。” 我靠在他懷裏,似乎很溫暖,外麵滿地白霜,我看見他肩膀上的月光,梅花似乎開了,到處都是香味。但我這樣不甘心。 “可是你犯過的錯呢?”我輕聲問:“那些就不算了嗎?” 你曾經說的那些話,那句“不是他喜歡我我就要跟他在一起的”,你做過的那些事,那些從你床上醒來的陌生人,那些讓我如鯁在喉的過往,那個曾經在樓梯間裏因為你而覺得惡心的我,那些無望而冰冷的夜晚,和醫生所說的那一場引發心髒病的重感冒。都可以被這樣蓋過嗎? 以後的時間是時間,過去的就應該被遺忘嗎? “我可以做任何事,讓你開心的事,讓你原諒的事。”他這樣回答:“隻要你告訴我,你最介意的是什麽?” 他說:“我想讓你開心一點,小朗,不要用自己來報複我,不要浪費了這麽好的時光,你看月光這麽好,如果你能像小時候一樣那麽開心的笑,多好……” 但我仍然沒辦法告訴他,我在介意什麽。 我隻是輕聲問他:“鄭敖,你真的愛我嗎?” “愛。” “比愛所有人更愛嗎?” “是的。”他輕聲重複:“超過我對這全世界所有人的愛的總和。我是自私的人,你知道的,小朗。” “也超過寧越嗎?” 鄭敖笑了起來。 “我不喜歡寧越。”他告訴我:“真的,隻是性而已。” 但我們之間連性也沒有。 “鄭敖,你覺得愛一個人,大概是怎樣的?” 大概是氣氛太好,心情太好,他拍著我背,輕輕搖了起來。 “那你呢,小朗,你覺得愛一個人是怎樣的?” “可能是無條件地容忍,沒有底線地原諒,就算再重的傷口,也仍然沒有辦法不愛。” “我卻覺得是不可或缺,無法放棄。”鄭敖聲音裏帶著笑,話裏的意味卻讓我不寒而栗:“無論用任何方法都要留住,可以放下尊嚴,也可以不擇手段。”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說的是實話,你可不能因為這個而討厭我。” “不會。” 我連對睿睿都可以做到,怎麽可能會因此而怪他。 隻是,大概愛確實有千百種吧。 淩晨空氣裏冷得要結霜,月光漸漸沒了,不過東方顯出魚肚白,是太陽要出來了。滿園朱砂一樣的梅花花苞,大概很快就要開了。那年過年,我爸寫給他一首詩,最後兩句是“莫信今日霜欺雪,且待明朝花滿樓。”倒是很應現在的景。 其實我仍然不懂愛是什麽東西。 我千萬次想放棄他,千萬次覺得寧願自己一個人過,我甚至覺得死也沒什麽,但是當他看著我的眼睛,當他說著愛我的時候,我還是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仿佛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叫著:“答應他,答應他。” 但總要開始原諒的。 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過去的時間雖然重要,但既然決定活下去,未來的日子,也要盡量過得好一點吧。 第85章 婚禮 回去的時候,已經要天亮了。 外麵太冷了,鄭敖穿的還是拖鞋,地上一層霜,我凍得不自覺屏住呼吸,裹著毯子,被他摟著一路急匆匆跑回來,他跑著跑著笑起來,被我瞪了兩眼。 睿睿一醒來就在找我,小孩子本來就要多睡覺才會長得高,他卻淩晨六點就光著腳在地上跑,站在房門口,不知道和管家在說什麽,我一進客廳他就看見了。我隻好跑過去把他撈了起來,抱在懷裏。 “怎麽又不穿鞋子,”我揉了揉睿睿的頭發,跟一邊正裝“我什麽都沒看見”的管家說:“讓廚房送點薑湯來。” 睿睿皺起一張臉,小聲抗議:“我不要喝薑湯。” “那你為什麽要光腳在地上跑呢。”我把他抱進臥室裏:“而且小孩子不睡覺會長不高的,爸爸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睿睿癟了癟嘴,很是委屈的樣子。鄭敖也是無聊,還朝他做了個“小矮子”的嘴型,睿睿氣得要伸手打他。 我把睿睿的手收回來,帶著他上床睡覺,鄭家四處鋪的羊毛地毯,倒不髒,就是怕他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