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楊太妃提起許氏以後,趙禎就在腦中好好的回憶了一番和她相關的事。


    然後他就發現,這許氏和他的關係還真是不淺。


    天禧元年,許氏因和宮人發生衝突,被逐出宮,嫁給了一個低階武官,此人名為苗繼宗。


    後來,趙禎登基之後,許氏生下了一個女兒,被送入宮中成為禦侍,便是有名的苗賢妃。


    曆史上,趙禎最寵愛的,也是為數不多順利長大的福康公主,就是苗賢妃的女兒。


    她還為趙禎生下過一個兒子,隻不過不幸幼年早夭,沒能留下來。


    隻不過,按照時間來算,這位苗賢妃,如今應該還沒出生,嗯,最多也就是已經在許氏的肚子裏了。


    當然,這都是題外話。


    不管是裝的,還是真情流露。


    總之,時隔多年,許氏再次見到趙禎,心情還是十分激動的,拉著趙禎說了不少他小時候的事。


    趙禎都認真的聽著,時不時問問許氏的近況,二人聊得倒甚是開心。


    他並沒有急著提起自己的目的。


    甚至於,在整個談話的過程當中,趙禎都沒有表露出一丁點自己的心思,仿佛他召許氏前來,就真的隻是敘舊一般。


    所以說,環境才是最鍛煉人的,趙禎前世雖然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在這波譎雲詭的宮廷當中待了好幾個月。


    經曆了這麽多事,更兼有劉娥有意無意的培養和提點,他自然也漸漸總結出了一些作為上位者的訣竅。


    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沉得住氣。


    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本質,是利益交換。


    身為上位者,亦是權力的擁有者,在和所有人的關係互動當中,天然就是占據主動的。


    但是,要保持這份主動,卻需要技巧和能力。


    如果說過快的暴露需求,那麽,就會從上位者和下位者的關係,變成平等的交換關係。


    這樣的事情多了,敬畏感慢慢就會失去。


    所以,上位者要不可捉摸,能夠不動聲色的達成自己的目的,甚至是直到最後,也沒有人知道真正目的是什麽,才是最高的境界。


    趙禎如今,其實就在慢慢嚐試如何運用自己作為上位者的主動權。


    於是,二人就這麽敘舊,趙禎並不提任何正事,隻是跟許氏一直聊著他小時候的事,隻在有意無意之間,隱隱透露出一些對往日的懷念。


    這個時候,劉從願上前提醒道。


    “官家,時候差不多了,您答應了太妃娘娘,午間要過去用膳,該動身了。”


    於是,趙禎拍了拍腦袋,道。


    “險些將此事忘了。”


    “今日時間不早了,許媽媽,朕還要去給小娘娘請安,就不多留你了,以後若有空閑,朕再召你來敘話。”


    “劉從願,取金珠一斛,白銀五十兩,將許媽媽送出宮去吧。”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許氏頓時有些著急。


    天知道,她知道自己曾經服侍的皇子登基成為官家,而且又要召見她的時候,心裏有多高興。


    畢竟照顧了這麽多年,她對趙禎的感情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肯定是想著能夠借此機會得到賜封和恩賞。


    她可是聽說了,後來接替她照顧趙禎的林氏,早早的就被封了郡夫人,已是正經有品級的命婦。


    原本她想著,這次進宮怎麽著也能撈到一個封號,可誰想到這小官家心情這麽好,卻好似半點都沒有想起賜封的事。


    這怎麽能行?


    要知道,她如今無官無品,錯過了這次機會,想要再進宮那是千難萬難。


    雖說看小官家的樣子,是個念舊情的人,但是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就算是再召見,也肯定不知道到什麽時候了。


    心中這般想著,許氏站起身來,眼眶又有些微紅,道。


    “謝官家,今日進宮,妾身看著官家好好的,便心滿意足了,不敢受官家賞賜。”


    “許媽媽對朕好,朕是知道的,朕自幼體弱,若非許媽媽悉心照料,隻怕也難以長成。”


    見到許氏這般樣子,趙禎心中一笑,麵上卻更顯誠摯,道。


    “些許賞賜,難抵多年照料之恩,許媽媽安心收著便是。”


    見此狀況,許氏也順著話頭開口道。


    “妾隻想著能夠時常進宮看看官家,便安心了,還請官家恩準。”


    啊這……


    趙禎的麵色似是有些為難,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劉從願。


    於是,後者上前道。


    “官家,按例,許氏沒有品級,不可頻繁出入宮禁,否則,恐引外間非議。”


    聞言,趙禎的眉頭微皺,似乎是有些苦惱。


    見此狀況,許氏趕忙趁機道。


    “官家,妾聽聞女官林氏,已然被賜封為南康郡夫人,妾和林氏同為官家乳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懇請官家如林氏之例封賜。”


    或許換了別的朝代,像是這種直接要官的行為顯得有些過分。


    但是,因大宋在官員考核上,允許自薦出任某職,所以,主動要官,在大宋這反而是十分正常的。


    看著許氏期待的目光,趙禎臉色有些為難,沉吟片刻,道。


    “許媽媽有所不知,這件事情朕之前就和大娘娘提過,隻不過,當時被小人所阻,雖然說如今此人已經被下獄,但是,案子還未辦結,朕倒是不好立刻再大娘娘麵前再提此事。”


    於是,許氏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下來,又開始抹眼淚……


    見此狀況,趙禎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忍,於是,他想了想,道。


    “許媽媽放心,你這件事情,朕會放在心上,待有了合適的時機,朕一定會跟大娘娘再好好說一說。”


    “至於現在……”


    “朕記得你夫家應該是武官出身,如今是何品級?”


    聽到趙禎說眼下不好賜封,許氏有些失望,不過,又聽得趙禎問起自家丈夫的情況,不由又精神一振,道。


    “回官家,拙夫姓苗,名繼宗,現為三班差使,隸殿前司。”


    所謂三班差使,名為武官,可實際上沒有品級,隻能算是比普通的軍卒地位要稍高一些的小頭目罷了。


    於是,趙禎點了點頭,道。


    “那這樣吧,朕提拔他為右班殿直,命其供職於崇政殿,仍隸殿前司,如此一來,若許媽媽想進宮,讓他幫忙傳一聲話便可。”


    右班殿直是正九品,而且,還是供職於禦前的班直,對於一個不入流的武官來說,已經算是極大的恩典了。


    “謝官家恩賞。”


    許氏連忙謝恩,不過,神情卻仍有幾分欲言又止。


    見此狀況,趙禎倒是也不生氣,而是繼續溫和開口,問道。


    “許媽媽可還有什麽為難?”


    於是,許氏低頭道。


    “官家如此恩典,妾本不該再貪心,隻拙夫縱使成了右班殿直,恐亦難常伴官家,更難居中傳話。”


    這一回,趙禎的臉色也變得有些為難,道。


    “的確是這個道理,不過,你這夫君本是不入流的武官,若是提拔太甚,恐怕會招致中書封還,反倒不美。”


    “官家誤會了,夫君能得提拔,已是官家恩典,妾豈敢再多求?”


    眼瞧著趙禎的口風有些動搖,許氏連忙擺手,道。


    “妾是想著,就算是班直,也不好入內宮,尋常時候也見不得官家,總還是內宮中有人能說上兩句話更好些。”


    言及至此,許氏的口氣略帶試探,繼續道。


    “妾家鄰旁有一戶人家姓張,和妾的表侄女是姻親,他家裏有個堂親家的孩子,早年被送入宮中做了內侍。”


    “之前妾還未出宮的時候,見過這個孩子,為人伶俐孝順,辦事也周到盡心,官家若能將其調到身邊侍奉,妾之後進宮探望官家,定能方便許多。”


    顯然,話說到這,許氏也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有些多了,所以言辭都變得小心起來。


    不過,趙禎接下來的話,卻頓時讓她安下了心。


    “這是小事,許媽媽將此人的姓名和在宮中的差事告訴朕,回頭朕將他調過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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